不知道,这些村民走出村庄、走进城市、直到集体下跪于市政府的大楼门口,经历了怎样艰难的心路历程。毕竟,给人下跪,是对人格和尊严的致命伤害,不到万不得已,不经过痛苦的煎熬,谁会以这种人格自残的方式去求人呢?
“官员不接待”有其缘由?
集体跪求政府,是他们万般无奈之下的一种“非常”之举。问题是,村民集体跪求,就应成市长“出面接待”的理由?当然不可能。
市长没有出面,或许就有其缘由:要么工作太忙,实在脱不开身;要么事发突然,在查明真相前,不便也不能表态;要么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督促相关部门着手查办。同时,市长不出面,不排除有意回避另种情形:百姓一下跪,市长就做主。真那样,且一旦成为惯例,政府秩序还不被打乱?还要信访局、纪检委、法院检察院干什么!
综观此事,百姓跪求是事出有因,而市长隐身当有情可原。但不管怎么样,有问题总难与地方父母官撇清关系,有问题也总得去解决。对于此千余人集体跪求政府事件,最好的态度是:不看“热闹”,看“疗效”。如果在短时间内,村民反映的问题得以查清,责任得以追究,百姓的合法权益得以维护,那么,市长就是一称职的市长,相关职能部门就是能为百姓办事的部门,又何必苛求市长亲自接待呢!
“官员接待”又能如何?
其实,即便见到官员又如何?河北承德66岁的农民王秀珍,因其家中拆迁之事向政府寻求帮助,好不容易见到镇党委书记史国忠,史书记却说:“这我还管不了,一楼二楼别去啊,要去就去(跳)五楼。”河南某农民因当地政府非法征地找乡长论理,被乡长一个电话喊来警察将其送入看守所。福建南平一妇女因8岁女儿遭人强暴而一直上访,好不容易见到市委书记,即便下跪喊冤,仍被以“违反信访条例”为由拘留。
4月13日,大批群众到辽宁省庄河市政府反映村干部涉嫌腐败的问题,要求市长出面接待但遭拒,于是在政府大楼门口集体下跪。庄河市政府秘书处的工作人员表示,目前市政府正在处理他们的问题,但他拒绝透露详情。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这些村民一定满腹无奈、心酸甚至屈辱,否则不会向陌生人下跪。村民集体下跪求见市长,往往源于传统的清官情结,一见清官大老爷膝盖就不由自主地软下来。下跪便表明自己是弱者,是正义的,值得同情。下跪将评判是非的标准悬空了,给人一种误解——人家都已下跪了,你还不满足人家的要求,你还是不是人?其实,不是中国人喜欢下跪,而是不得不跪。古代常见百姓跪向官轿喊冤,若能碰到清官,的确可以伸冤。不跪就无法表达对官员的敬畏并赢得同情,也无法接近官员。#p#副标题#e#
正如村民代表孙志宏所说:“我们1000多名村民一起到市政府门口,想见市长,反映我们村村干部的腐败问题,我们等了很久也没见领导出来接待,大家只好面朝政府下跪。”显然,当初村民也不是想跪,只是久等无望才希图通过悲情一跪来引得清官同情。
另一方面,这与村民的善良愿望有关。这些村民善良得有些头脑简单,以为鼓足勇气的慨然一跪就能感动官员和被接待,可事实往往与之相反。要知道有些时候,有些访民满怀憧憬地来到政府办公大楼前,别说见上官员一面,没见之前就已饱受老拳,如江苏省兴化市的市民张云到市政府“反映问题”,门卫见“事情不大”便拒绝让其入内,张云还被门卫群殴一顿;一农妇在重庆市开县政府门前,因“衣着不整”而被两名保安倒提双脚拖行数米后,扔到地上,然后用脚踢出大门。
这些村民之所以来到政府部门求助,显然是因为常规救济通道都已被堵塞,实属万般无奈;之所以下跪,也说明他们对政府抱有信任,渴望用合法且合程序的方式解决问题。拒之门外只会激化矛盾,使小事变大、大事变炸,群体性事件往往就如此爆发。日前,清华大学社会学系社会发展研究课题组发布的一份报告指出,在诸多矛盾冲突事件背后,是利益表达机制的缺失。若不从根本上解决利益失衡与社会公正的机制问题,一味以稳定为名阻止合法的利益表达,则只会积聚矛盾,使社会更不稳定。因此,积极化解民怨,正确解决民众诉求,而不是压和瞒,才能有效减少矛盾冲突。
站着的傲慢“权力仆人”
悠悠五千年华夏文明史,中国百姓从未停止过下跪。下跪是一种礼仪,也是一种无奈。当伸张正义的希望化为泡影,当市政府的大门不再为民敞开,这种集体下跪的“礼仪”愈发显得无奈与突兀。
历史是个淘气的花姑娘,总有权力在任意打扮,在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度,主人给仆人下跪算得上笑话,然而,这样的笑话的确发生了,仆人不但不听主人言,还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姿态,逼得一千多名主人集体屈身下跪。千人集体下跪的“盛典”在古时是专属于帝王权臣的,市长摇身一变为“帝王权臣”,与其说是历史的隐痛,不如感叹为一个时代的滑稽。
首先应当追问的是权力的等级观念。市长算得上“高官”,日理万机,怎奈一帮村民前来“捣乱”,这显然有点“大逆不道”,你们反映的事实发生在基层,基层的问题应该在基层解决,找乡长,县长即可,何须一下子蹦到市政府门槛“喊冤”?这种思维无疑是官本位土壤培育下的“权力等级”在作祟。殊不知,为民服务,体察民情的公仆义务并无严格界限和等级区分。
其次,市长玩的是权术——“选择性耳聋眼瞎”。官场是个大酱缸,懂得官场艺术的人无疑是大王。哪些人该接待,哪些人不接待,怎样去招待都有一套思路。基层群众喊腐败,无疑会被严格的等级接待屏蔽,忽略不计。若是外国友人、开发商、上级领导造访,他们敢闭门谢客才怪。
第三,我们可以假定一下:主人的一次集体跪拜被无关痛痒地蔑视,是不是从侧面表示出这类事件在当地多如牛毛吗,官吏已近乎麻木?如若不是,那么这位仆人一定是权力迷信下的走火入魔;诚如是,则当地的治安和社会矛盾已积患渐深,亟待重新“亮剑”。
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和缔造者,近些年,党中央也出台多项政策倾听基层声音,推进基层民主进程,“千名干部下基层”堪称典型。在这样的历史机遇和背景下,跳出这样一位玩忽职守,无所事事的市长无疑让人警醒。“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身为人民的仆人,“父母官”的群众观念如此淡薄,毫无为民服务的意识,漠视群众利益,无视群众声音,“占着茅厕不拉屎”,这样的市长不要也罢。
纵有满腔怒火,纵有口诛笔伐,舆论轰炸后冷却的情绪迫使我们追问,这样的官员还有多少?“主人下跪,仆人站着”是历史的怪象,是时代的尴尬。然而,比照自身作为扪心自问后,我们或许会嘲笑自己:正是因为我们习惯于“跪着生活”,腐败现象才屡禁不绝;正是我们喜欢犬儒的姿态,才给了“仆人”高高在上站着的底气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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