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西“黑砖窑”、贵州两个教师胁迫13岁至17岁女生“出卖处女”、太湖蓝藻事件,到早前重庆发生的“史上最牛钉子户”、彭水诗案、稷山举报案,再到更早前的刘涌案、孙志刚案等等,都能看到新媒体在信息传递方面的巨大作用。
类似事件几乎形成了一个套路——最先由知情者在网上发帖,事件迅速在互联网上广为流传,随后被主流媒体关注报道,这些报道又迅速在网上被广泛转载,网上民意涌动,网下短信满天飞,段子以几何速度在手机间传播,最终引起政府重视,影响政府决策,事情得到回应或解决。
综观近年的重要事件和热点话题,几乎没有一个能完全绕过新媒体。在很多事件中,新媒体都起着推波助澜甚至举足轻重的作用。
新媒体的力量
近年,新媒体的政治影响力日渐巨大。新媒体似乎成了传统媒体寻找新闻线索的重要工具,一件有新闻价值的事情,总会从新媒体流向传统媒体,然后舆论监督开始起作用。在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的“合谋”之下,舆论监督的力度日益强大,已经几乎没有可以捂得住的恶性事件。
一件能引发民愤的事情,即使只在网上挂了5分钟即被迫删除,也已经被多家网站转载,并被个人下载通过邮件转发。一些在报纸杂志上很难见到的对官员个人问题和政府“恶政”、“乱政”的质疑和抨击在新媒体上都会呈现。新媒体成了民意的聚集地,中国下情上达的渠道一向不够畅通,拥有话语权的也是少数人,新媒体成了沉默的大多数发出声音的重要甚至唯一渠道,人们通过新媒体尽情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不仅仅是普通老百姓,北大、人大的教授也选择在网上公开和校方的矛盾。近年的“两会”期间,总有代表和委员开实名博客,及时向民众传递信息并接受意见和建议,各大网站也会开通民众和政府的互动板块。从中央到地方的政府网站也早已开通。新媒体促进了民意与政策的互动。
对新媒体,亚马逊前首席科学家韦思岸如是评价,“过去掌握话语权的专家将蜕变为其中发言的一分子,相较以往会形成一个更公平的社会价值格局,它将尽可能地改变人类社会原本信息不对称的现状。”新媒体使每个人顺畅地表达意见成为可能,新媒体时代,是一个民意勃发的时代,民意作为一股力量,不仅表现为它已经变得不可忽视,更重要的是它事实上已经在影响政府的决策。在村民自治、全民选举之外,普通百姓有了新的政治参与方式。
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也很关注新媒体。他们以积极开放的心态面对网络舆论,在“两会”记者招待会上,温家宝就谈到了自己如何浏览网页听取民众意见的问题。
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数字看来,中国网民规模达到了4.2亿人。如此庞大的用户群,加上互联网和手机短信的即时交流互动功能,新媒体不仅改变了信息的传播方式、速度和内容,更已经并且还在改变着中国的政治生态环境。新媒体的发展如此迅猛,以至美国《时代》周刊将新媒体的使用者“全体网民”评为2006年的年度人物。新媒体作为一个时代的标点,意味深长。
网络暴民与民主政治
新媒体对政治生态的影响,一种最乐观的观点认为,通过新媒体,人们有了充分表达的自由和能力,新媒体把人类带入“电子民主”的新时代,加速人类的民主化进程。社会越不发达,政治权力越集中在少数人手里。新媒体改变了每一个人的政治能力。
根据托夫勒的观点,工业社会后,非群体化社会开始增多,动员多数人变得越来越困难,民主将越来越难以实现。新媒体在民主参与、直接性、公开性等方面达到了现代政治所要求的最高程度。中央党校教授沈宝祥认为,民众通过网络参政议政,实际上是行使民主权利。所谓互联网政治,其性质就是民主政治。网络成为“民意直达高层直通车”,已经成为中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发展的新景象。互联网成为传递原生态的群众情绪和民意的重要渠道。
另一方面,也无法否认,充分表达的自由可能产生网络暴民,更可能被操纵。在政治信息传递中,存在着一种类似于“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一条造谣信息可能会比一条真实信息更具有吸引力。资深时事评论员蒋兆勇认为,如果没有一个充分发育的社会组织和法制,通过新媒体进行的公民行动并非全然是社会之福。网络往往是偏极端的,网络表达的是趋同除异的。网上的民意是碎片化的,零散的,集合起一个权威的意见,形成具有公信力的东西需要传统媒体或大型网站的引导。网上的民意也是有漏洞的。一个人一天可以发出几百条帖子,很容易做假,如果网管本身有趋向性,论坛很容易被操纵。因为表达意见的其它渠道不畅通,在网上调动起来的民意是比较危险的。
当西方社会进入危机的时候,西方学者都在说制度化。社会变迁导致了生活方式的变化,如果很多社会变化能够制度化,把社会矛盾用制度化的方式处理,就能避免进入动乱高发区。美国罢工已经被合法化了,甚至不再像是社会运动,而是利益集团政治。这些都发生在新媒体兴起之前。
乐观和担忧其实并不矛盾,只是点出了新媒体发展的两种可能方向:一种是重于监督,利用即时交流互动的技术特点随时监督政府部门、官员的一举一动;一种是凝聚民意。从目前的发展看,后一种方向所起的更多的是参考作用,而监督方向值得给予足够期待。不管新媒体对民意的聚集作用是好是坏,有一种趋势已确定无疑,那就是新媒体的发展势不可挡,如何引导和界定新媒体对政治的参与,是个重要课题。
对互联网公司的新闻审查已经越来越难,百度公司公开发誓他们保守任何一个该公司用户的秘密。早在2005年,雅虎公司一宗涉嫌泄露用户邮箱的事件,遭到了全球舆论的谴责,这迫使网络公司更加恪守开放和中立立场。哈贝玛斯提出了“公共空间”的概念。他认为公共领域是介于国家与社会之间进行调节的一个领域,在这个领域中,形成了作为公共意见载体的公众。新媒体就是这样一个公共空间。这个空间的管理需要政府的智慧,在社会矛盾日益激烈的今天,这种智慧格外重要。
新媒体时代的政府智慧
2007年厦门PX事件之后,有报道称,厦门市政府正在酝酿一项地方法规,名为《厦门市互联网有害信息和不良信息管理和处置办法》,要求厦门的网站取消匿名发帖,论坛贴文将先审后发。这实质上是实行严格意义上的网络实名制。厦门政府的举措,有网友嘲弄:“这个办法还是不太理想,最好是给每个人都安上大脑芯片,实时监控每个人的思想。”迫于各种压力,这一动议“暂缓”了。
和新科技作对的成本极其高昂。如果采取压制的手段,当权利意识和民主诉求不断积聚,在一定时间内突然迸发,其所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可能会超过一个社会的承受能力,从而使一个国家陷入政治不稳定。中国现在同时处于“黄金发展期”和“矛盾凸显期”,这已是共识,在这样一个特殊阶段,维持稳定确保发展是重中之重。
如何将激涌的民意,控制在目前国家可以接受的程度上,在实现民意充分表达的同时,又避免因民意的过度表达而冲击政府权威、引发政治冲突,将考验政府在新媒体时代的执政智慧。北京学界已有声音,呼吁官员们学习“互联网政治”。这其实是要官员学习在新媒体时代如何执政。
“记者通过即时通讯、邮件、手机等工具,能第一时间获知事态走向,而官方层层过滤层层报告层层掩饰难知真相。千篇一律的应急方案实在无用。”这是重庆钉子户事件中在媒体和学界人士中流传的短信。
新媒体时代,是全民提供线索的时代,民众关心并调查政府在做什么,官员遭遇全面监督和直接批评成为一种常态。新媒体的政治参与,使现行的政府运作方式受到巨大的冲击。冲击是革命性的,政府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应对。旧有的管控方式和思维模式已经无法适应现代化需求。
另外,短信的快捷和网络的普及使隐藏真相变得越来越难。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副主任王国庆曾公开表示,官员在互联网时代还试图“捂”住真相,无异掩耳盗铃,“是比较天真的一种愿望”。中纪委监察部和15个省级纪检监察机关相继开通举报网站。很多地方纪委也建立和开通了网上举报,一些地方还开通了手机短信举报。
一些新闻管理手段也正在发生变化。有地方部门提出,“堵了一个记者的口,堵不了所有记者的口;堵了所有记者的口,堵不了互联网上网民的口”,要做好自己的工作,消除出现“负面报道”的源头,是唯一和最重要的。有些地方宣传部门开始松动对媒体长期沿袭的堵、盖、封等手段,尝试建立一套新的信息发布机制,重大突发信息改由自己说、主动说、专人说、及时说。蒋兆勇认为,控制型社会官僚体制调整起来非常困难,这是一种体制性迟钝。新媒体的发展,将迫使政府部门不得不日益透明化并改变行政方式。这一趋势极难逆转,因为公民社会的某些特征已经在新兴媒体上体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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