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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是如何变坏的?

yangguangjujiao 2011-11-23 23:25:36 编辑组稿/毕晓宁 总第112期 放大 缩小

 

近日,温家宝总理在一次讲话中直指“诚信的缺失、道德的滑坡已经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引发舆论广泛关注。社会冷漠的现象层出不穷,不禁让人追问,社会人心是如何变坏的?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人的精神世界经历了怎样的嬗变?毒化人心的关键因素和关键原因又何在?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周围很多人,甚至包括我们自己,慢慢变成了两手叉腰的“看客”,哪怕路遇歹徒当街行凶、目睹落水者拼命挣扎……能救者冷漠、需救者伤心——如此恶性循环下去,社会公德当无从谈起。我们在试图描绘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过去时,总不忘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然而,我们必须要承认的是,“乐于助人”、“见义勇为”的人如今也并不鲜见,只是,我们更习惯站在一旁,愤怒地谴责围观者的无动于衷。

经济发展与人心恶性膨胀

被媒体广泛报道的老人倒在地上被人扶起、救起而反诬对方撞倒自己,加害对方的案例很多见。人们在同情倒地老人并愿意施以援手的同时,为了保护自己,为了防止被对方诬陷,不得不考虑可能的不利后果,这种对人性恶劣一面的认识,本来已不正常,但严峻的社会现实却逼使人们不得不防。而令人深为忧虑的是,以人心坏、人性恶为价值标准的现象,甚至蔓衍到了司法系统。有人认为,南京彭宇案的判例最恶劣的影响,从根本上破坏我们这个社会的公序良俗,成了人心变坏的助推剂。

今天的社会所呈现出的信任缺失状态,极大地影响了人们对于他人尤其是陌生人的助人行为,从某种程度上透视出,社会道德所存在的深层困境和相关社会机制所存在的严重问题。

首先,社会转型带来了信任模式变迁过程中信任支点的松弛。在传统社会里,人际交往主要在血缘和地缘基础上展开,其特征是熟人信任,实质上是关系信任。随着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型,与工业化进程并行的城市化的力量,让人们的交往范围日益扩展,交往频率逐渐增加,交往对象不断更换,从而导致了一个现象,即人们与越来越多的陌生人进行交往,而且一些人的交往可能只有一次。

在传统社会,人际信任的保障机制主要是关系加上个人特质,如良好的人品、声望等,而在现代社会,由于面对的是陌生人世界,关系难以覆盖所有方面,良好的人品、名声等个人特质已不再是最有效的信任保障因素,其信任模式的特征是普遍信任,实质是制度信任。

处在急剧转型中的中国社会,传统的信任模式逐渐失效,现代的信任模式尚在生成,在这种新旧交接的情势之下,社会信任呈现出一种模糊甚至空白状态。

社会整合机制运行中的失当也对社会信任状况造成了一定的损毁。社会整合是促进社会和谐,防止社会的排斥与分裂,整合机制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社会文化、价值观及其传播载体;二是社会制度、规范及其执行机构。近年来形成的“老人倒地扶不扶”的道德困境,与这两个方面的运行不当密切相关。

司法机关和政府部门是社会整合机制的关键要素,它们的运行水准直接或间接地对社会信任状况产生极大影响。然而,在处置此类纠纷案件时,有的司法机关执法缺乏应有水准,或证据不足,或真相不明,法院判决表述、推断片面、主观,难以服众,非议巨大,产生了强烈的社会负面效应。南京彭宇案的判决书使用了“从常理分析”、“与情理相悖”的措辞来判断彭宇之责,判断的依据中透出法官对于当下社会道德状况的预设:人都是自私的,你帮别人就说明你心虚。而有些政府部门未能充分预见到此类事件潜在的巨大社会效应,反应迟钝,让“小事件”变成大热点。

权力腐败恶化社会心态

有学者认为,社会风气的变坏离不开权力生态的恶化。当下腐败“窝案”频发,“裸官”数量惊人,官场生态不佳,对社会道德的冲击可想而知。在“官本位”思想仍有广阔市场的今天,腐败案例的大量曝光,各级腐败官员的前赴后继,刺激着社会神经,所谓上行下效,绝非空穴来风。

官德问题的另一个重要体现是,公权力的难受约束。一些拥有权力者为所欲为,官商勾结,权钱交易盛行,既得利益阶层想方设法一再固化并扩大其利益基本盘。如此背景之下,若指望普通民众讲道德、重诚信,确实不是易事。

一些老百姓对政府和官员的行为不满意。以权谋私、侵害百姓权益的官员日益增多,于是,人们对政府官员产生了怀疑,总担心自己利益受损,有这种想法的人自然不会积极参与政府倡导的社会道德建设。在民众权益得不到有效保障的情况下,一些官员还在恣意妄为的同时,我们让老百姓讲道德、讲奉献,那便成了“官员感冒,老百姓吃药。”官员的行为对老百姓有示范效应,官德败坏对老百姓的社会信任感冲击很大,他们会觉得,社会管理者和精英都不讲道德,凭什么要求我们讲道德?所以,伦理学家孙春晨认为,要止住社会道德状况的恶化,需要全体民众的共同努力,其中特别要着力抑制官德败坏。

同时,中国的法治建设到了一个关键时刻,一个基本的认识是,若法治沦丧,则道德必然无以立足。法治守卫的是社会的底线正义,如果底线无法得到保证,那么,更高层次的道德诉求自会流于空谈。诚然,近些年来中国法治建设的进步毋庸置疑,但其中也不乏令人忧心之处,行政权大于司法权情形的存在,导致司法的独立与公正容易流于形式。当前社会道德的滑坡,与法治建设仍然任重道远密切相关。

目前的状况是,普通老百姓怨气比较大,而分配不公、贫富差距大等都是原因,媒体不断曝光的炫富、为富不仁等负面现象,更加剧了普通百姓的不满情绪。而且,弱势群体的生存和发展权利没有得到全面、有效的维护,各种社会保障制度尚未覆盖到全社会,面对生活的不易和不可预知的未来,有些人选择了为自己争取更大利益,而不去顾及他人。

其次,整个社会弥漫着互不信任的社会心理。经济领域,消费者对商品和服务不信任;政治领域,公众对官员和政策效力不信任;法律领域,公众对司法不信任。最后这些不信任扩展为社会成员之间的相互不信任,如此一来,一些基于信任的道德行为,逐渐成为不太可能的事。$nextpage$

社会中间阶层的道德懦弱

有学者认为,在“小悦悦事件”中相对拾荒阿姨陈贤妹而言,路人和肇事司机是这个社会的中间阶层,面对道德困境,社会的中间阶层不但是围观者和批判者,往往也是迟疑者和逃避者。

道德的困惑和焦虑,往往源自生活的困惑和焦虑,当下的社会中间阶层,已然陷入了生活的泥潭难以自拔。物价、房子、教育、医疗、养老……这些现实的压力操控着他们,让他们成为生活的木偶,也就是说,中层的情感道义可能被现实捆绑、被风险压迫。情感上的“小三”现象、道德上的冷漠围观,很大程度上都是现实的焦虑所造成的畸变,而拾荒的阿姨由于其教育水平和生存环境的限制,其诉求和预期显然要比中间阶层低得多,面对可能存在风险的情境,少了一些焦虑和顾忌,也就更加义无反顾。

电影《左右》深刻地揭示了这个主流阶层的精神困惑。他们或许衣食无忧,但日子过得可能并不幸福,事业压力、生存压力、道德压力、家庭危机都成为捆绑生活的风险。在这个时代,怎样能保证自身的生存、又能体现自己的精神价值,成为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如果两者之间发生冲突,无法实现平衡,在生活危机面前,情感、道义、伦理都可能成为负累和风险,也就可能成为最终被牺牲和丢弃的东西。

但是,虽然拾荒阿姨维系了道德的脸面,却无法推动人性的复苏和道义的觉醒。当情感道义被纳入到生活的风险评估和价值换算,那么人们的价值观难免产生左右摇摆的情形,而这种质疑与困惑一旦发生在作为社会主流的中间阶层当中,无疑加快了人性悲凉的弥漫和扩散。

人有选择懦弱的权利,面对情感道义的风险,选择逃避似乎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对于社会而言,却不能任由这种冷漠和懦弱将世界变成情感道德的沙漠,只有将作为社会主流的中层从生活的重压下解放出来,情感道义不再成为平衡生活的负累,才能释放出普通百姓的热情和温暖。

德不孤,必有邻

犹太作家威塞尔说:“美的反面不是丑,是冷漠;信仰的反面不是异端,是冷漠;生命的反面不是死亡,是冷漠。”

有人急于为路人的冷漠开脱,“理性主义者”说:如何能怪路人,谁让法院判了那么多“做好事的人”有罪,现在“碰瓷”的那么多,谁敢做好事?而对于伸出援手的拾荒阿姨,竟说“那是因为阿姨不上网不看新闻”。在“你在现场就会救?”的反问和“一切都是社会的错”的归因中,利己主义和犬儒主义裹挟下的“理性”让我们找到了赖以推卸“良心债”的借口,个人的自由和利益才是最重要的,道德上的自我奉献简直是逆潮流。

中国著名社会评论家李承鹏认为,是功利教育让我们失去了与同类守望相助的本能。所以,有人认为,一个社会倘若到了“礼崩乐坏”的地步,更应该受到谴责的,应该是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社会精英们,因为他们掌握着社会的主要话语权,甚至可以主导社会的前进方向,他们决定的制度塑造着整个社会,他们的作为能够影响普通百姓对法律的观感,他们的言行也能让人们判断社会的道德。

唯有那位拾荒的阿姨摒弃了利弊的算计,以其热心之举,让我们看到善的人性本能尚存,良知可以不被工业文明和市场逻辑唆使的虚伪理性主义湮没。可是却有人非但不褒扬其善良的爱心和本能,反倒以“理性者”的口吻来解释,那是因为她还未受到“消极信息的干扰”。

德不孤,必有邻。当然要承认类似于彭宇案的宣判寒了古道的热心,而以“他者或客观环境”的不好来为视同胞遇难若无睹的冷漠找托词,则太过牵强。遇到有人遇险,害怕“碰瓷”打个急救或者报警电话实属举手之劳,缺少了道德血液调节的理性主义,只会成为“利己冲动下的自私主义”甚嚣尘上的借口。

拜金主义盛行

改革开放后的30多年时间里,主流价值观是积极向上的,个人品德、社会公德、家庭美德的锻铸,官方、学界和民间都着力甚多,不能说成就不大,之所以现今社会人心不古,与主流文化价值观相距甚大,根本问题是人文精神不彰,物质主义盛行。

“宁可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上笑”的拜金主义宣言,甚至可以通过卫星电视来宣扬,误导社会,贻误青年。只要能够赚钱,只要能够达到现实的功利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成为不少人自觉不自觉的信条。深陷学历门的某大企业集团的高管,竟然公然宣称:能够骗倒所有人就是本事。

我们的教育应重视道德修养,追求崇高境界,反对物质主义,否则,消解社会的价值观颠倒的乱象,提高我们民族的整体素质,复兴伟大的中华文明,都将流于空谈。广州日报10月18日连刊4篇评论探讨《守护道德底线,“我”当何为》。评论认为,社会“看客心态”的复萌,或多或少与转型期心理——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有莫大关系。社会价值观、道德观、文化观的重构,是一个漫长的系统工程,需要多层面、长时间的介入,我们的法律制度、信用制度等必须给做好人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同时给做“恶”者以严厉的惩罚,才能慢慢地让人们重拾丢失的良知和人性。

西南政法大学副教授和静钧提出,西方国家从商业社会形态出现时,就引入“照顾义务法”,视照顾义务为法定义务,以应对新的社会道德挑战。中国正逐步摆脱小农经济,迈向市场经济化的“商业社会”,“照顾”也见于中国的道德价值,“邻里守望”就是中国“熟人社会”的核心美德。从这些角度上看,我们理应推出“照顾义务法”,以建立网格化互助互守望的社会。

新加坡《联合早报》10月25日发表社论说,“小悦悦事件”虽然掀起了关于社会道德的讨论,但社会道德终究还是要以个人道德修养为基础。而从这一系列的反思言论看,反思者或是归咎于媒体,或是责难于制度,或是不满社会麻木,或是批评法律不够周全,唯独从自身的角度对此事进行自省和反思者极之罕见,这个现象恐怕才是最应该反思的。两千多年前,孔子就说过,要实现仁德,须要从自己做起,而不应要求别人去做。

我们需要人性启蒙

凤凰卫视主持人、评论员邱震海表示,现在很多人都在反思,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中国人的道德滑坡和价值观的崩溃。有人认为,是由于中国搞市场经济、商业文明;有人说,是由于中国的宗教不是很严密,因为中国虽然有宗教,有佛教、道教,但是毕竟不像西方的基督教那么严密和神圣;也有人说,就像五四运动的时候我们的前辈所说的——国民的劣根性。

但是邱震海并不同意这些说法。中国原来有传统价值,无论是道教还是佛教,都是教导人要向上、人要向善,人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虽然带有封建色彩,但是毕竟教会人们如何做人,而且如何做一个好人。这种传统的价值观一旦遇到商业文明,就是通常所说的市场经济,它必定要受到冲击,冲击之余,甚至会动摇,乃至崩溃,这是很自然的现象。

在传统的道德价值观受到商业文明的摧毁之后,必须有符合现代文明、与现代市场经济规律相匹配的新的文明价值观建立起来,然而,现在我们面对的关键问题是,有没有这样一套新的价值观?

三字经里说:人之初,性本善。每一个人内心深处都有美丽和善良的东西,只不过在不同的价值观底下,接受不同的文化氛围的熏陶,就会产生不同的思想和言行,所以,邱震海认为“国民的劣根性”的说法是不成立的。遭遇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国传统文明退出了,过去几十年,我们虽然也有雷锋精神、五讲四美三热爱等等,这些价值观都是很好的,但是更多的是政治上的灌输和说教,缺乏人性本质上的东西。

邱震海认为,新的价值观绝对不是依靠自上而下的政治上的说教和灌输,人性的美丽,必须让它自内向外地自然生长出来。把人性的美丽呼唤出来,首先必须要营造一个宽松的氛围,宽松的文化氛围,所以,建构一个好的价值观,政治必须要知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同时法律也必须要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法律千万不能越位,也不能错位。

教育必须联系实际

面对各个领域不断出现的道德问题,有不少人非常悲观,甚至有一种无力感。对此,孙春晨表示,如果大家只是悲观,一味沉浸在无力感中却不行动起来,这个社会岂不是会变得更糟?所以,他主张大家从改善身边的小环境做起,坚守自己的良知与底线,比如,孝敬父母、遵守交通规则、给老人让座、爱护环境等等,这些事情看似很小,却不仅能给他人带来便利,增加他人对社会的温暖感受,还会给行动者自身带来快乐和自我肯定;另一方面,政府也应不断改善民生,努力保障老百姓生存和发展的权利,提升政府及官员在公众心目中的道德形象。

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开展的一项民意调查中,超过半数的受访者认为,面对当前的一系列问题,应加强道德教育,虽然,国家一直强调道德教育,从小学到大学都开设了思想品德课,但即便如此,当前的道德环境状况仍然难以令人满意。这是否说明,既有的道德教育存在问题?

有教育专家认为,当下学校的道德教育脱离实际生活,教学内容空洞、应试化,学生能够把课本上的道德规范背得滚瓜烂熟,但能否践行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此外,学校的道德教育注重正面引导,对社会上存在的道德问题涉及较少,中小学生很难通过对教科书知识的学习,提高分析社会道德现状、辨别不道德行为的能力。当他们走向社会时,会发现社会道德生活不但与教科书中所讲的内容有差别,甚至完全相反,很多人并未按照书上所说的去做,这些现实与书本所造成的反差,会让他们对所学的道德知识产生质疑,自觉或不自觉地降低对自己的道德要求。

由此看来,我们的道德教育方式急需改革,必须让孩子在真实的道德场景中认识道德对社会和个人的益处,自觉践行道德规范;还应适当地让他们了解当下社会道德领域存在的真实问题,告诉他们这些问题产生的原因及其危害,提高他们辨别善恶是非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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