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天下”的韩国政治
为收拾新世界党所面临的危机局面，新世界党(2月2日，韩国大国家党已经改称为“新世界党”)前代表朴槿惠出任“紧急对策委员会”委员长。而随着卢武铉时代的国务总理韩明淑当选民主统合党代表，韩国政党史上第一次出现两位女性领导人领导韩国两大政党的局面，韩国政治正式进入“女人天下”局面。从履历来看，两位女性领袖都经历了韩国当代政治史的成长过程，成为在野党和执政党的最高领袖本身也预示着两种势力对决的开始。
朴槿惠是公认的最有力大选候选人，也是新世界党的领袖。朴槿惠是韩国争议颇多的总统朴正熙的女儿，更是当前执政的新世界党无法代替的下届总统候选人。自1975年母亲陆英修遇刺身亡后，朴槿惠23岁就走上了从政之路。由于一出道就处于聚光灯下，也给她带来了温室花瓶的名声。作为前党代表，朴槿惠也有着带领新世界党在每次选举中获胜的“选举女王”之称。在不久前因秘书DDOS攻击事件而处于解散危机的关头，正是朴槿惠挺身而出出任紧急对策委员长，挽救新世界党于生死关头，显示了朴槿惠强大的政治能力。
女性出任在野党党代表一职是1965年民众党朴顺天代表之后第一次，这也显示出韩明淑并非等闲之辈。与朴槿惠不同，韩明淑走的是另一条艰辛的斗争道路，多次入狱，不仅是在野党出身的民主斗士，更曾担任过卢武铉时代的国务总理，是在野势力最有力的总统候选人选之一。自卢武铉总统选举之后，韩明淑就不断出现在选民视野中，是亲卢势力的代表人物，一直是以“和谐与整合”、“凡人的世界”的温和形象示人。在经过2年多的受贿审判中无罪宣判后，韩明淑以坚韧的不倒翁形象重归政界，被誉为韩国政界的“铁娘子”。正是这种斗争精神，韩明淑在民主统合党“党代表与最高委员选举大会”中得以以超过对手文成根8%的得票率成功折桂党代表职务。这种压倒性的得票率也显示出党员对韩明淑的期待与对其领导力的认可。
两位女性领袖当前最大的任务就是率领所在政党获得2012年4月国会选举和12月总统选举的胜利，两次选举将成为两位女性领袖政治能力的试金石。在2012年1月17日的会见中，两位女领袖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韩明淑称自己是“复杂多变的全党大会中选出的”、“民主统合党实施了手机投票，所有人都能参与，防止了老式政治、动员政治、金钱政治的出现”，揶揄朴槿惠不经全党大会，而只是经过全国委员会程序就出任委员长，以及新世界党内贿选的事实。
为取得国会选举的胜利，两党党内已经出现了大幅的换将工作，对两人领导力的试验也已经开始。朴韩二人领导力的第一场测试将出现在2012年4月11日国会选举公荐前的党公荐改革上。新世界党紧急对策委员会将根据竞争力(50%)和更换指数(50%)两大指标在公荐中淘汰末位25%的现职议员，新世界党所属的地区议员144名中，除8名宣布不参选的议员外，将另有34名议员不得申请公荐。在加入地区战略公荐和道德标准等指标后，将可能有超过50%的现职议员被更换。朴槿惠正是通过如此严格的公荐标准来立威，并宣称“25%不是最低限”。
在新世界党如此的攻势下，民主统合党的换将人数也不会少。韩明淑称，“战略公荐将达到最低限度，公荐权将还给国民，进行完全国民竞选”。民主统合党会在春节后组成国会选举企划团进入公荐审查阶段，预计有大量议员将被替换。事实上，早在第17、18届国会议员选举时，民主党已经有近30%的议员被替换，如果再加上民主统合党内正盛行的“湖南替换论”(湖南是指全罗南、北道地区)的话，民主统合党的替换率将可能超过40%。
高歌猛进的民主统合党
由于朝鲜问题的不断发酵，韩国民众对于李明博政府的对朝政策与决策能力产生了严重质疑，加上韩美FTA的强行通过，使新世界党与李明博政府的声誉降到了冰点。民主党借这一机遇，成功在2011年的再补选中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并借此不断扩大政治影响，以期打牢2012年国会选举与总统大选胜利的基础。
民主统合党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实现党内统一。从民主统合党的构成来看，原民主党、“亲卢”(卢武铉)势力、市民社会势力、韩国劳总是主流。这些势力整合的动力是实现政权更迭，然而除此之外，齐心合力的动力还无法找到，内部存在裂痕，需要“化学反应”。如民主党势力不仅有着两位前总统(金大中、卢武铉)助力，其票仓湖南地区依然是最大的支持基础，自然不可小觑。然而，在新选举产生的领导层中，除朴智元一人进入领导层外，其它湖南籍人士全军覆没，而朴智元仅仅排名第四。这种局面会不会为民主统合党的内部统一带来不安定因素尚待观察。同时，多名前卢武铉总统的亲信大举进入民主统合党领导层，这也为权力斗争埋下了伏笔。
从韩国政治的历史看，打破地区主义的名义往往会在政治现实面前残酷碰壁。如1992年和1997年的总统选举中，湖南地区有近95%的选民支持金大中。新世界党、自由先进党、民主党等在自己的传统票仓也一直保持着领先地位，“插上旗帜就能胜利”似乎已经成为惯例。如此大的当选机率也导致在这些地区的公荐十分激烈。然而，这种情况目前已经发生变化。2010年6月的地方选举中，地区基础强大的无派系开始高歌猛进，从前“插旗即胜”的等式不再成立。朴元顺当选首尔市长给了民主党更大的勇气与欲望，“革新与整合”成为民主党获胜的法宝。从未来的局面看，如果民主统合党要想在国会选举与大选中获胜，至少要形成与新世界党一对一的对决局面，因此在野势力候选人单一化是必经之路。但在与统合进步党等进步政党整合的问题上，民主统合党内部还存在着不少反对声音，能否与统合进步党实现选举联合，扩大举行胜利的基础也是观察的重点。
对于民主统合党而言，如何确保票仓“湖南”，再在首都圈获得胜利成为重返总统宝座最大的课题。民主党籍国会议员张世焕宣布不再出选也是民主党做出的最大决断，这也是韩国政治史上的第一次。同时，为确保2012年国会议员选举中打下“首都圈胜利的基础”，民主党还将一些重量级议员“借调”到首都圈参加选举。民主统合党期望这种“先党后私”的做法能为首都圈的选举带来好运。这种做法的后续效应下，不少三选以上的重量级湖南籍议员正考虑不出选、让位给新人的问题，为民主党内清除整合阻力扫清了障碍。
“放弃既得利益才能活下去”成为两党在下届国会选举中获胜的信条，危机意识的高涨将迎来朝野两大党的最激烈争夺。攻陷敌阵、开疆扩土也成为民主统合党的潮流。多名民主党籍议员纷纷宣布在新世界党的票仓PK(釜山、庆尚南道)、TK(大邱、庆尚北道)出战。一向被视为新世界党禁脔的两地由于新世界党名声下滑而导致民主统合党开始觊觎这片曾经的“不毛之地”。文在仁、文成根、金正吉三人已经正式宣布参加釜山地区的国会议员选举，力争实现“釜山大捷”。$nextpage$
民主统合党等在野势力中新星闪耀，尤其受到年轻一代的欢迎。政治新星安哲秀宣布向首尔大学融合科学技术大学院捐赠1500亿韩元家产，名为捐赠，实为政治门票。在上演“捐赠秀”后，安哲秀又通过向职员发送电子邮件，称“投票的行动改变了世界”，以“邮件政治”提升政治人气。同样，“亲卢势力”的李海瓒、文在仁、韩明淑、金斗官(无派系)，以及政治新秀孙鹤圭、朴元顺等也纷纷投身进步阵营，实现了“亲卢势力”与“革新统合”派的大联合。具体人选上，卢武铉财团理事长文在仁是呼声最高的候选人，现庆尚南道知事金斗官是其副手，也是第二候选人，两者的结合将成为民主党最大的希望。同时，民主统合党正在做安哲秀个人的工作，以学者仍然在政治魅力上不如政治家更受民众欢迎，劝其放弃代替进步派出马的想法。如安哲秀能够服从民主统合党的这一安排，民主党将胜券在握。
陷入重重危机的新世界党
在未来一年中，对朝政策与物价将成为李明博政府的关键。2011年12月，任期内在对朝政策上毫无建树的李明博政府突然遭遇朝鲜金正日委员长离世，一时让本已摸不着北的李明博政府再度手足无措。而新继任的朝鲜劳动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金正恩领导班子强硬宣布不再与李明博政府“打交道”，南北关系更急转直下。同时，毫无起色的韩国经济也让李明博政府极为难堪，在新年谈话中，李明博总统直接向韩国民众道歉，并宣布将物价控制在3%以内，不再提经济增长。更令李明博政府雪上加霜的是，近期又连爆多名亲信收贿，韩国检查机关宣布再次启动对BBK主角金京俊的调查，曾是李明博总统大选噩梦的BBK事件可能再次成为新世界党2012年大选的命门。
新世界党内陷入重重危机，一系列的丑闻将新世界党推向了生死边缘。DDOS攻击事件后，朴槿惠出山收拾残局，组建“紧急对策委员会”。然而，在朴槿惠主持下的政党改革工作又招致内部派系不满，派系斗争再次上演。继高胜德议员贿选事件曝光后，检察机关的调查直指“亲李”(李明博)系的国会议长朴熺太。亲朴系要求相关人员辞职，遭到亲李系的强烈反对。在面临贿选事件的危机情况下，朴槿惠加快了内部整肃的步伐，也带来了“扼杀亲李系”的指责，认为这是对2007年亲李系“屠杀”亲朴系的报复，新世界党内的派系斗争被点燃。如果朴熺太被检察机关羁押审讯，将会引发新世界党的大地震。原新世界党代表郑梦准和京畿道知事金文洙等反朴系也声称，在“紧急对策委员会”体制下，新世界党正走向朴槿惠“一人独裁”。
同样，在删除新世界党“保守”标签的问题上，新世界党内部也存在不少反对声音。在内部整肃的推波助澜下，新世界党正处于分裂的边缘。紧急对策委员会的成立暂时挽救了新世界党的统一，但亲李系人马却不满这种压制，不断呼吁“再建党”。但亲朴系人马却不希望抛弃党名，只希望变更党名，并联络其它政党，意图通过与其它政党(“未来希望连带”，原“亲朴连带”)的整合来渡过危机。
值得关注的是，新世界党的外围组织“韩半岛先进化财团”理事长朴世一于2012年1月10日召开了“国民想法”建党发起人大会，不仅包含了保守人士，也拉拢了不少进步派系。另有不少亲李系人士处于脱党的边缘。如果朴世一登高一呼，至少有20～40名议员会退出新世界党，转投这一阵营。届时，民主化后有着最长寿命的新世界党将可能结束其14年的历史。
为保存实力，朴槿惠并不打算在4月份的国会选举中尽且力，而试图积蓄力量、清除障碍准备总统选举。不久前，李在吾最大亲信、恩坪甲区党协委员长安炳勇被爆料撒钱选举，直指李在吾，李在吾后备候选人的身份岌岌可危。随后，此举也遭到李系人马的反制，要求朴槿惠出马国会选举，但地点不是在朴的票仓大邱，而是在首尔与在野势力对决，试图将朴槿惠的总统梦扼杀在国会选举中。此举与新世界党籍议员元熙龙和原新世界党代表洪准杓自爆在2007年大选竞选时曾“撒钱贿选”如出一辙。撒钱贿选是韩国选举政治公开的秘密，公开此事无异于自杀式袭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显示出亲李系已经破釜沉舟，分裂新世界党的意图昭然若揭。
如何克服内部的混乱是新世界党的生死关键。由于亲朴系与亲李系在改革的方法上南辕北辙，已经不可能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另一方面，新世界党内的刷新派要求肢解新世界党，另立炉灶，在朴槿惠出任“紧急对策委员会”委员长后才有所缓和。然而，在贿选丑闻爆发后，“刷新派”再次指出新世界党气数已尽，不断压迫朴槿惠接受再建党的建议。可以想象，如果这种主张未被接受，这些人士脱党的可能性将大大上升。同样，而“亲朴系”也一直视“刷新派”与“亲李派”为改革的绊脚石，一直等等这些人自动退出或宣布隐退。亲李系与亲朴系已经走向不可回头的分裂道路，有人称新世界党已经成为破旧的沉船，已处于“脑死亡”状态。
未来韩国大选的预判
未来的韩国总统大选，从目前的情况看，民主统合党胜算更大。在朝鲜国防委员长金正日离世之后，民主统合党的支持率明显提升不少。韩国民众对于李明博政府时期的内外政策，尤其是对朝政策极度不满，认为是到了换人做一做的时候了，韩国对政治人与政权审美疲劳的这种政治社会风气决定了民主统合党将会处于有利地位。新世界党内的裂痕也有利于民主统合党。李在吾系由于自认无法在党内与朴槿惠竞争，加之人气度较高，正在筹划另立门户、独建新党的活动。如果李在吾的新党得以创建，无疑是对新世界党的致命打击，更是民主统合党获胜的重大利好。
目前来讲，文在仁与朴槿惠胜负如何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其中一个重要的参考变量就是4月份的国会选举。韩国国民性中存在着悲悯特点，不可能让一个党通吃国会与政府，国会选举中的胜方在总统选举时可能会遭遇困难，但如果掌握不了国会，一个跛脚的总统在执政上也会十分尴尬。因此，民主统合党正处于制定国会选举与总统选举战术的重要关头。从另一方面看，新世界党方面也处于艰难的整合期，如何在打压亲李系和李在吾等政治大佬的同时又不影响新世界党的整体政治收益成为朴槿惠系的两难，而前期新世界党提出的削弱“保守色彩”也引发了保守势力的反对。如果李在吾出走，则可能对新世界党造成毁灭性打击。
在未来的韩国大选中，无论是民主统合党胜利还是新世界党胜利，从其政治核心人物的政治理念来看不存在根本性的区别。从韩国的政治生态看，始于1987年的“87体制”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已经无法解决诸如2008年烛光示威等具体的个案问题，更无法解决1%与99%之间利益的折衷，而如何讨好民众，即获得短期内的政治收益成为各党派的共识。朴元顺当选首尔市长、韩明淑党代表“拇指”选举大胜也从另一面证实了韩国政治生态的这一变化。因此，无论是民主统合党还是新世界党，即使在大选获胜后，在对外政策上也不会出现本质性的改变，而只是在具体做法上视新的情况有所改进。
(作者为复旦大学韩国/朝鲜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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