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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战火中拥抱民主

yangguangbaodao 2012-02-28 21:44:21 孙兴杰 总第119期 放大 缩小

 

修改宪法、释放政治犯、开放党禁、实施大选与边疆征讨、难民出逃似乎是无法联系到一起的场景,但是这确实是缅甸真实的场景。这个曾经被世界封锁、遗忘的国度正在打破坚冰,以民主淬炼一个新的国家。相比于乱成一锅粥的中东北非,缅甸提供了一个和平的民主转型的典范。

将军们,回到兵营

在一般的民主转型理论中,国家性的建设是民主化的前提。所谓的国家性就是主权、领土、政府三个要素是完备的,否则民主转型可能诱发国家进一步碎裂化。当然,缅甸军政府在开启政治改革大幕之前也试图以武力削平缅北地区的各个自治邦,但是未能如愿。缅北的枪声与民主转型的鼓点交织在一起,是福是祸还需要观察。无疑,这是一条融入世界潮流的大道,尽管路面坑洼不平,但是却没有南辕北辙之忧。

自2010年以来,缅甸的民主化改革令人瞠目结舌,其速度之快、进程之平和让乱作一团的中东北非诸国大失颜色。缅甸的政治改革是自上而下的转型,自2008年以来,政治改革已经提上日程,修改宪法是军政府迈向民主的最大一步。因此,缅甸的民主化改革是一个连续的过程,之所以在最近一年时间内取得如此大的进展,源于一个比较周密的计划,还有军政府内部的改革意愿与制度安排。

丹瑞大将被认为是亚洲军人政府的化石,为什么他会在缅北诸邦未能和解的情况下选择民主改革呢?缅甸民主化的动力何在?

首先,从世界政治发展的周期来看,军人执政的周期已经过去。如亨廷顿在《第三波》中所论述的,自上个世纪70年代南欧开启民主化改革以来,拉美、非洲、亚洲的军人政府纷纷倒台。民主又一次登上了政治发展浪潮的波峰,冷战终结、苏东剧变、颜色革命以及阿拉伯之春使得这次民主化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世界大势如此,缅甸如果一直想当军人独裁政权的化石,也会被淹没于民主洪水的淤泥之中,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绝境求生。

其次,缅甸军人需要为自己寻找后路,丹瑞大将已近耄耋之年,需要考虑自己的身后事了。他可以在现行体制下终老,但却以独裁者被写入历史,其儿孙或远走海外,或被民主化浪潮撕裂,前任军政府领袖奈温及其家人便是例证。在丹瑞尚能控制大局的前提下启动政治改革是非常明智的选择。台湾、韩国、巴西的民主化都是在独裁者掌握权威的前提下开始的,经过十年左右的时间,逐渐并入民主政治的轨道。

最后,军人政治存在着致命的缺陷,回归军营是军队职业性的出路。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军人掌权的国家不在少数,尤其是五六十年代,二十年间军人政权可谓独领风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军人在八九十年代基本销声匿迹,为何?军队是组织程度非常高的政治力量,只有政党、教会可以与之媲美,所以在国家独立之初,军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是军队代表着一种强制性、排斥性的力量,犹如冰刃一般,锋利而寒光逼人,但是遇到阳光就消融了。长期介入政治事务,军队便失去了其职业性和专业性,暴戾而腐败,因此,回归军营是职业军官的意愿与选择。丹瑞开启改革的大门,不仅为自己,也为缅甸众多的军人找回了自己的本职,也为缅甸的政改清除了障碍。

丹瑞及其军人集团的改革是缅甸民主化的核心动力,当然也不能忽视缅甸社会的特征,这是一个佛教国家,寺庙是除军营之外最具影响力的组织。2007年的“袈裟革命”显示了社会对军人独裁的抵制决心;2008年的暴雨让人们看到了军人在治理国家、抵御灾害、救助贫弱方面的无能。军人把持了政权,但是却无法深入社会的底层,这个政权更像浮在民众之海上的一层油一样,是典型的“弱政府”。对于丹瑞或者将军们而言,民主化既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归宿,也为缅甸开启了第二次建国的大门,建设一个与社会形成良性互动的强国。

昂山素姬愿做民主的马基雅维利

毫无疑问,缅甸民主化改革获益最大的是昂山素姬,她被缅甸政府封存了二十多年,现在冰消雪融,昂山素姬开始大放异彩,并且成为缅甸国家形象的代表,是缅甸重新融入国际社会的招牌。最近一年来,昂山素姬最大的变化是从军政府的反对者变成了缅甸政治民主化的参与者、推动者与建设者。民主化的进程不仅需要一种执着、坚守,也需要灵活有效的手段和措施,有时候与虎谋皮要比守株待兔更有价值。

昂山素姬结束软禁之后,先后有十几位国家的外交官造访缅甸,并与之会面,其中包括英国、美国、德国、日本等西方强国的高官。来访的西方外交高官,一方面是向缅甸示好,尤其是要给足昂山素姬面子,以此来提升她在缅甸的政治分量;另一方面是考察缅甸政治改革的进展,以此决定是否解除对缅甸的制裁。

昂山素姬虽然身在缅甸,但是其国际名望已经超出很多大国的领袖,在今年的瑞士达沃斯论坛上,昂山素姬出现在大屏幕上,她向世界呼吁:“如果想促进缅甸福祉以及其他地方的和平繁荣,请支持我们走出下一步,让我们连接起潜在与现实。”这一出场既是西方国家向缅甸释放善意的表现,也是昂山素姬的一次“网络外交”之举,由此产生的外交效益不可估量。

此外,由著名影星杨紫琼饰演的传记电影《昂山素姬》已经在世界各大影院上映,这部影片给予昂山素姬的不仅是个人的声望,更多的是一种外交的资源。昂山素姬本身就是缅甸的政治符号和精神象征,借助电影这种大众传媒,昂山素姬及其缅甸便传向世界各地,这是一种非常成功的公共外交,是一种无形的软权力资源。

缅甸政府已经开始释放几百名政治犯,并且准备撤销新闻审查,颁布新的传媒法,媒体不再只是官方的喉舌,而是监督的力量。现代传媒本身内涵政治功能,民主选举必须依靠媒体的宣传与动员,因此,被政府操控的媒体只能是权力的婢女,而不是权利的“看门狗”。新闻审查终止之后,昂山素姬不再是一个敏感词,换言之,作为反对派的她同样可以运用媒体进行政治动员和舆论宣传,惟其如此,民主选举才有一个公平合理的起点。

走向政治舞台的昂山素姬需要把个人魅力转化为一种组织的凝聚力,毕竟,她不再是“圈外人”,而是民主改革大戏的“主角”。民主改革,其实是政治权力结构的裂变与重构,从军方大权独揽到多元共存,从军事强制到公平竞争。昂山素姬的个人魅力既炽烈又可能倏忽即逝,幸好,她留学英伦,深谙民主政治的论辩之术,比如说,缅甸人诘问她:“为什么要嫁给英国人?”她答道:“那时候我在英国,如果在缅甸,我可能嫁给你了!”不错,她是一个一流的演说家,这是民主政治的第一要务,此外还有组织协调能力,她需要一个具有组织凝聚力的政党,否则,她的政治生涯可能会像流星一样耀眼陨落。

除此之外,西方的支持是昂山素姬的重要资源,但同时也会将其视为代理人或者工具,昂山素姬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声言,“为了国家利益,我愿意做工具。”以自己个人的声望解除西方的制裁,打开缅甸融入东南亚、全球社会的通道,何乐不为呢?更值得关注的是,昂山素姬懂得“远亲不如近邻”的地缘政治学的道理,她将来出任外交部长之后也不会与中国等传统友好国家为敌,能在东西方之间保持平衡,说明昂山素姬是一位有民主理念的马基雅维利式的政治家。

民主淬炼一个新缅甸

缅甸的民主改革受制于四对关系的牵制:一是军方内部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的关系,吴登盛更像改革的油门,而军方的敏昂兰则是刹车,而丹瑞则把着方向盘;二是昂山素姬及其反对派与政府之间的互动,两者的博弈与竞争能够形成稳定的两党制关乎缅甸未来的民主质量;三是中央政府与缅北各邦尤其是克钦地区的关系,以武力剿灭缅北自治军在军事上不可行,也会增加国际社会对缅甸的不安;四是缅甸与西方国家的关系,解除经济封锁与否关系到缅甸民主化改革有没有后劲。

目前来看,除了中央政府与缅北地区的关系之外,其余三条“战线”进展比较顺畅,尤其是西方与缅甸关系的改善。2月6日,美国国务卿希拉里签署一项豁免令,不再反对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缅甸的“评估”,或者对缅甸提供技术援助。可以预见,随着美国对缅甸的解禁,其他美国的“小弟”,如日本、澳大利亚、新加坡等都会敞开双臂欢迎缅甸。吴登盛访问新加坡、缅甸获得2014年东盟轮值主席国地位,都是一种外部激励。

美国“以行动换行动”的做法,既是对缅甸政府的一种激励,也是一种约束。国际社会不应漠视缅北战火带来的难民潮。对于中国而言,缅甸既是一个邻居,又是迈向印度洋的通道,缅北的战火不仅影响边境稳定,也关乎中国的能源安全,因此,中国没有理由成为缅甸民主化改革的看客。

缅甸的地缘位置是最大的资产,而一个高效、民主的政府是撬动这一资产的支点,用民主的理念、程序去冷却几十年来的武装冲突、仇外主义、民族对立,才能淬炼出一个东南亚之缅甸,世界之缅甸。

(作者为日本亚太政经调研中心海外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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