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观察家预言中国经济即将陷入危机,但中国的经济至今没有如他们所言,陷入不可恢复的困境。是这些预言家怀有不可告人的阴暗目的,唯恐天下不乱,故意唱衰中国,还是这些观察家学艺不精,缺乏洞察力?抑或兼而有之?这其实是一个很无聊的问题,没有认真回答的价值。我们真正应该关心的是中国经济的健康到底有没有问题?问题有多大?需不需要“留院治疗”?
坦白地讲,如果一个具备专业分析能力的研究者用专业的态度去研究中国经济,很可能会使他情绪低落,乃至抑郁寡欢。因为稍具专业水准的观察家心里都明白,中国经济如果不“变轨”,继续留在目前的轨道上,它的增长显然是不可持续的。
许多悲观的中国经济观察家的预言都失败了,而他们中的一些人就是败在了他们所提供的中国经济倒下的时间表上。这就好像一名医生,做了他根本就不应该做的一件事,预测一位罹患重症的病人还有多长的剩余时光。一名医生不应该预测患者的生命还有多长,这是有悖医德的。他应该竭尽全力地去探明病人的病因,确定最科学合理的治疗方案,并努力说服病人接受治疗,使其尽早恢复健康。
旁观中国经济奇迹,你可以选择多个视角,在其中的一个视角,你仿佛看着一个患病的人在运动场上狂奔,进行万米赛跑。一个医生很清楚,如果不下场治疗的话,这个人会很危险,迟早会昏倒,但医生不应该也无法准确地计算出他会在第几圈昏倒。
笔者以为,中国的经济增长是不可持续的,因为它是低效率的。
为什么中国的经济增长是低效率的?是因为中国的市场经济是“有中国特色”的吗?准确地说,应该是有中国“特点”的。特色和特点不一样,特色是一个事物特有的且具有优势、从而会不断地自我完善和得以自然传承的某种风格或形式。而特点是比较中性的。市民粗鲁无礼、冷漠易怒可以勉强算作一方水土的特点,但断不可说是它的特色,除非嘲讽。
那么,这个有中国特点的市场经济是个什么样的市场经济呢?我以为是一个不彻底的市场经济,一个半政府管制半市场经济的经济系统。这样的一个经济系统,其实现的增长注定是低效、不可持续的。如果在这个半政府管制的经济系统中,拥有雄厚资源和充足政策手段的各级政府的权力还得不到民众有效的监督和约束,政府官员可以随意发挥自己的“丰富想象”去自由设计各自辖区的经济增长路线图,或为寻租,或为抱负,或二合一,三合一,经济增长的效率与代价就可想而知了。这种经济的后果也可想而知了。
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其实是个“半拉子”过程,如果再不深化改革,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就有可能成为“烂尾”工程。烂尾的时间太长,原有的完成部分也可能因为锈蚀严重而无法接续建设,难免要推倒重来。近些年来,中国经济国进民退的反复,引起了许多中国经济观察家的忧虑,虽然不是观察者都认同中国经济在整体上已经显著地表现出了这种趋势,但这样的说法显然不是空穴来风。
深化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其实就是做好几件事:解除政府经济管制,向民众开放经济机会;积极而富有诚意地创造条件,尽快在竞争性领域把国有经济力量撤出来;调整税收结构,降低平均税负水平,恢复中国经济的增长活力;转变政府职能,强化政府对经济社会活动的管理,改变政府管制泛滥、管理不足,“缺位”与“越位”并存的局面;富有诚意地、主动地完善生产要素市场,改变生产要素的价格形成机制,让市场机制在资源的配置中发挥基础性的作用;通过制度创新,减少政府对企业微观经济活动的干预,提高市场的自由度和竞争性。
如果不在这五个方面诚心诚意地去改革,什么转变经济增长模式,什么科学发展,什么可持续发展都只可能化为一种口号,一种表态,一种良好理念的宣示。
中国的经济发展必须变轨,必须摆脱政府主导型经济发展模式这条老路,积极主动地走上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道路。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其实就是法制的市场经济,否则自由竞争、公平竞争是没有办法实现的。而政府主导的经济发展模式不仅不是什么具有特殊体制优势的阳关道,相反是一条越走越窄的路,是一条会失去未来的路。
中国的经济发展之路必须主动变轨。但中国经济如何变轨?要深化中国经济体制改革,必须首先开启政治体制改革这个新项目。但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化和政治体制改革的开启,在目前现实制度环境的约束下,虽存在官民相互促进的过程,但无可选择地还是只能由政府来主导。这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就是自己给自己看病,自己给自己开药方,这就使中国的改革历程注定是异常曲折和艰辛的。明知按摩和日光浴治不了肺结核,但SPA式的治疗方案还是源源不断地被创造出来。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中国经济与政治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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