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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之春”周年思考

yangguangjujiao 2012-03-23 17:24:35 刘学伟 总第120期 放大 缩小

 

伊斯兰国家的民主指数

图表中19个西亚北非伊斯兰国家中,只有两个接近中级民主的国家,就是土耳其和黎巴嫩。人均超过一万的则有卡塔尔、阿联酋、科威特、巴林、阿曼、沙特阿拉伯、利比亚和土耳其八个国家。除土耳其之外,皆因石油这一单一资源致富。人口大国有三个:埃及、土耳其、伊朗。经济规模最大的是土耳其、沙特和伊朗。增长最快的是黎巴嫩、卡塔尔、科威特、土库曼、也门等。增长最快的黎巴嫩不是产油国,经济支柱是旅游业和银行业。这在伊斯兰世界是个异数。

先说没有革命的国家。其实也分几类:巴林、沙特、卡塔尔等富裕君主国为一类。他们都是靠国家垄断的石油出口业致富。资源垄断在政府手中,富裕的结果是政府更加强大而民间则更是得仰承雨露。这对民主的发展更不利。他们还留在君主制时代自然是因为富裕。如果没有石油财富撑腰,这些君主应当早已消失。不过可惜的是消灭了君主却并不能保证发展;第二类如土耳其、黎巴嫩,他们那多样化且正常的经济发展则能养育出中产阶级,对民主的发展有利。事实上他们已经有了基本正常的民主机制长期运行,自然不会被革命传染;第三类是伊拉克和阿富汗。已经有了美国枪杆子强加的民主,还没有咂出味道来,不会再要民主;最后一个另类是伊朗,已有民选,但政府相当强悍,而且刚才闹完了失败了的选举革命,这次没有再起事。

发生革命的国家突出的有突尼斯(民主指数2.96,人均3855$,人口1043万,18年平均增速6.8%),埃及(3.89,2122,7671万,7.7%),也门(2.95,1123,2369万,10.1%),利比亚(2.00,15774,633万,7.1%),叙利亚(2.18,2711,2036万,8.7%)。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民主程度都不高,都是共和制的老迈长期总统。其中叙利亚已经是第二代。第二个共同点是,除了利比亚,都不富裕。第三个共同点是大部分增速都不高。只有也门增长较快,但也最贫穷。

这五个拥抱革命的国家中,只有利比亚是出产石油的富裕国家。卡扎菲按说也为他们国家的全体人民谋过不少的福利。如果不是他过于独裁,如果他再有一些年头,在自然规律的迫使下,他应该会把权力传给次子赛义夫。而在西方受过足够教育的赛义夫,应当就可以把这个国家逐步引向政治现代化之路。赛义夫本来很有机会成为利比亚的蒋经国。可惜历史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现在这个结局实在不是利比亚之福分。整个利比亚有非常大的风险陷入索马里式群雄割据碎片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一个有效的且不管是不是民选的全国政府,都未可预期。我觉得现在这个基本局面不可能符合利比亚人民的基本利益,也不可能符合任何一个邻国或远方大国的利益。在那里所有的各方都是输局。那些割据一方的军阀也未必就真有利益。那里的石油生产,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战前的规模?那些曾有的社会福利,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获得?推翻一个独裁者,真的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吗?那里现在该有多少个独裁者?我真的相信一句话,就是“一个专制的政府,也远强过无政府。”因为至少政府不会遭洗劫,各派民兵不会在首都开战,医院有医生护士上班,电灯会亮,自来水管会出水,学校也会有老师上课。而现在在那里这一切都成了疑问。

但愿叙利亚的前景不是那样。叙利亚的人口是利比亚的三倍,人均收入则不到利的1/5。如果那里陷入无政府状态,情况会比利比亚还糟得多。虽然那里的政府和造反者正在激战,但是非真的很难分清。我还是主张外界不要强力干预。干预的结果只能更糟。因为干预力量早晚得走。而后原生态又会重现。即使没有外国的干预,我也不支持内战,因为暴力革命的结果只能是以暴易暴,枪杆子里面出不了民主。这次叙利亚之友在突尼斯声势浩大地开会,宣言支持反对派,但不支持武装干涉。由于中俄的反对,利比亚式的禁空和轰炸是不可能重演了。但西方把武器弹药送给反对派,直到把现政府打垮,则是非常可能的。然后其局面,恐怕与今天的利比亚类似。我认为,一般而言,哪怕是民主化最好也是仰赖各国内部的自然演变。哪怕是有一些专制暴力,也比引入更多的暴力最后导致无政府状态合算。

关于埃及,是一个相对和平得多的例子,起码没有利比亚那样的大规模内战。但革命已经一年,秩序还没有恢复。新议会已经进行了第一次选举,穆斯林兄弟会赢得47%的议席。极端保守的伊斯兰光明党赢得25%的议席。传统的民主派华夫托党仅得9%选票。在这样的议会生态下,至少外交路线一定会趋于强硬。美国的利益、以色列的利益,绝无可能得到像穆巴拉克时代那样的保护尊重。而以色列在军事上的强大又是一个不可能改易的事实。可以想象中东今后是难得太平了。

“阿拉伯之春”的成果

这次“阿拉伯之春”的唯一可靠进步成果是至少斩断了那些准君主们的终身制传统,不过代价不低。但是那些既得利益者,没有足够的压力,又如何肯自动退出历史舞台呢?阿拉伯伊斯兰的传统与西方民主抵触比华人儒家传统更大,他们要走这条路会比中国人更艰难。

能成活的民主只能在社会的和平演进中诞生,它依赖于社会的城市化工业化中产阶级化。那些阿拉伯国家什么时候真的能工业化,能养育出足够的中产阶级?西方古典民主能在中产阶级并不多的时代产生和正常运行,有很多今天的发展中国家没有的历史条件。比如它们有贵族与国王分权以及城市独立分治的悠久传统。比如它们能从殖民地掠夺财富资源。比如它们能搞只属于一部分人的加权民主。

阿拉伯世界的主要问题不在政治,在经济,在那些不产石油的国家如埃及如何解决经济问题。这并不是推倒穆巴拉克然后政府由选票选出来就可以解决的。埃及人口有八千万,单凭金字塔下尼罗河上的旅游哪里会够。在亚洲国家的强力竞争下,我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本·拉登死去以后,阿拉伯的恐怖势力活动似乎安静了一些。但伊拉克的局面能否稳定十分可疑。美国人刚走,伊拉克什叶派穆斯林领导的政府就对逊尼派的副总统哈希米以涉嫌参与恐怖活动为由发出逮捕令。又爆人肉炸弹炸死数十人。这回可不是针对美国人,而只能用教派冲突来解释了。近日美军因焚烧古兰经的事,又在阿富汗激起民情骚动。美军的上校少校居然在阿富汗的国防部中被击毙。现在法军、德军都宣布要提前撤走。美国的孤军还待得下去吗?撤走之后会如何,还需要智者筹算吗?

而阿拉伯联盟的作用也实在不敢恭维。这个联盟在以沙特为首的富裕君主国的把持下,与西方勾结太紧,却无能力自己处理内部事物,不断地去邀请西方势力干预自己。这真的相当的滑稽。比如东南亚同盟也都是一些小国联盟,但他们还要努力独立自主,迫使中日韩这样的大国还取客卿地位去与他们合作(10+3)。阿盟的形象真的就是那个世界整体形象的写照。我看阿拉伯世界将会在全球事务中继续被边缘化。除了直接跟他们有关的事情,没有人会去征询他们的意见。全球性的谈判大致就是在欧盟、美国和东亚之间进行。

以下是我的三个综合结论:

利比亚的事情证明,革命的引爆并不一定需要艰难的经济背景,与人均收入的发展速度并不严格挂钩。这个国家十分富裕,政府也足够强大。但革命爆发后获得了外力的支持,导致专制现政权被推翻。新政权会是什么摸样还有待观察。外部势力强行武力介入任何一个国家的内政都是值得担忧的事情。无法抗拒外部强权的介入是小国的悲哀。大国如前苏联就只会从内部自行瓦解。外力只能起间接的作用。

共和制度(哪怕是穆巴拉克、阿里式的终身总统制)相对于君主制,民主制度相对于共和制,都有无可比拟的意识形态优势。君主制一旦垮台就难以复辟。终身总统一旦被推翻也就难以再有。说到底,还是人民主权论有极大的道德优势。但是,这些阿拉伯国家(只要没有石油)的共和制也好,民主制也罢,总统终身任职还是任期有限,似乎都找不到一条像样的出路。(黎巴嫩是例外,那里有很多基督徒。土耳其也是例外,那里西化更深刻。)直接问题出在经济。其他因素还有待考察。

普遍而言,发展中国家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政治形态,或恰当的政治转型之路。政局依然太过经常地在民众对政治的参与严重不足和参与爆炸之间震荡。可能避免革命爆发的改良之路总是找不到,走不通。而危机迁延至革命爆发当然是大家都输。这就是阿拉伯茉莉花革命留下的主要教训。理想的路途肯定是在中间。我们必须找到它。

(作者为中国选举与治理网专栏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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