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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理中国式过马路,罚款有用吗?

yangguangbaodao 2013-06-16 18:20:52 总第149期 放大 缩小

5月6日,经过一个月的缓冲期,北京市“行人闯红灯罚款”政策得以落地, 对于不听劝阻、不服从纠正及带头闯红灯的行人和非机动车驾驶人,执勤交警将现场进行处罚。根据北京市交通管理局的统计,自4月开展专项整治以来,北京全市已经处罚非机动车、行人交通违法行为两万余起。

在另一个城市,这项政策已经升级。5月23日起,深圳市交管部门对行人与非机动车闯红灯乱象进行分档处罚,处罚金额最高可达100元。这并不是于法无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中早有规定:行人、乘车人、非机动车驾驶人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律、法规关于道路通行规定的,处警告或者五元以上五十元以下罚款。

“中国式过马路”成为街头一景,而罚款似乎总是最让群众敏感的一项。

“当前我们的机动化发展过快,但是交通文明并没有增强。”北京交通管理干部学院政法系主任张柱庭指出,当代交通的硬件和软件本应相互匹配,但当前国人的交通文明意识却并未得到相应提高。他表示,闯红灯乱象难治理有着深层次原因,解决之道在于建立起交通文明,多管齐下,进行综合治理。

要罚款,先搞好基础设施

在北京处罚闯红灯的行人之前,交管部门详细制定了三项具体措施作基础,如完善交通设施标志、优化信号灯以及增设隔离护栏灯等。

为了让交通协管员在交通整治中起到更大的作用,交管部门统一为交通协管员配备小旗、1200套耳麦式喊话器等。除了交管部门的统一规定,长椿街与宣武门西大街的交界路口处,交警和协管员还加以创新。5月8日,一位协管员的手边立了一块彩色指示牌,上面写着“为了您和家人的生命,请遵守红绿灯”字样,十分醒目,“光说话不管用,我们就想了这么一个招儿,有这个牌子一搁在那儿,大家就自觉了。”

长椿街路口处一名王姓协管员用“少太多了”来形容交通乱象的变化,“闯红灯的主要是岁数大的,年轻人都还好,现在跟他们说一下,人家也就自觉地停下来了。”可对上岁数的人来说,闯红灯似乎是“不得已”的。今年63岁的李阿姨腿脚不灵便,每次都是刻意“等着红灯刚变绿灯的时候”过马路,但即使是这样,步履蹒跚的她也会被截在半路上。“绿灯的时间很短,还有拐弯的车。”李阿姨说,边走边看就慢了,慢了就只能等在马路中间了。

在同济大学交通运输工程学院副教授唐克双看来,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大概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交叉口的信号配置方面可能还有优化的空间,另一方面是交叉口的几何设计方面存在问题,比如有些路口可能过大、过宽。

现在,在比较宽的路口,北京交管部门进行了相应的改造,将原有的一次过街形式改造为二次过街形式,即在路口中央位置设安全岛。如果绿灯持续时间不足以让行人通过马路,行人便可以在安全岛上等候,分两次通过。“我们注意到了房地产的开发,也注意到了拓宽马路,但是马路上的交通配套设施却跟不上。”张柱庭说,交通“立交化”本是减少横纵冲突的重要方法,但当前中国马路的“立交化”程度却很低,而立交桥和地下通道不够,就无法把人和车合理分流。

在新加坡,主要公交车站附近都设有带凉棚的过街天桥,老年人在过马路时,可以刷卡,让绿灯时间长一点。就目前的情况看,中国的红绿灯设置还没有这么智能,而很多行人都是对红灯的时间忍无可忍才一闯了事。

让人摸不透的红绿灯

尽管动了真格儿的,并为此改善了硬件设施,但行人“聚众过马路”的现象仍在继续。5月7日9时,在崇文门外大街与崇文门东大街交界路口处,红绿灯实在考验行人的耐性。

“红灯亮起,请靠后等待,过马路可走地铁通道。”一名女交通协管员通过喊话器指挥行人通行。起初,一众行人大都有秩序地在协管员身后等待。然而,由于红灯等待将近3分钟,中途便有行人趁着车流量略有减少,绕过协管员,径直穿过马路。这其中包括一位年轻的母亲,骑着电动车,车后座上坐着一个小男孩,行驶到一半的时候,由于车流量激增,她被滞留在马路中间,迟迟无法通行。

这个路口东西走向人行道上的红灯时间接近3分钟,而绿灯时间则并不一致,根据人流量的不同,绿灯持续时间从30秒到90秒之间不等。然而,红绿灯之间的变换却与倒计时有所出入,绿灯常常在倒计时尚未结束的时候便中途转成红灯。而此时,人行道上是络绎不绝的行人。此处一名值班交警说:“这个路段的交通灯由人工控制,当前南北方向的车流量过大,所以现在先放行南北方向的车流。”

如果是在没有交警和协管员的路口,行人过马路更显随意。在上班高峰期,很多人会在遵守信号灯和赶时间之间,选择后者。同济大学交通工程学院的教师倪颖曾做过一项调查,发现行人对红绿灯可忍受等待的时间约为70~90秒,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很多路口红灯的时长超过了这个限度,有的长达3分钟。唐克双认为,要优化信号配比,避免过长的信号周期,速度按行人的等待时间。

“我们现在过度依赖自动化,导致红灯等待时间过长,行人的守法成本太高了。”张柱庭认为,红绿灯应该要根据车的流量和人的流动规律进行弹性设置,“这就需要在前期的设计环节下大功夫,需要认真调研各个路段人流和车流的特点。”比如,有的路口的交通灯设有倒计时读秒设置,有的则没有。“快开始和快结束的时候,很多人就会去抢这个时间。”张柱庭说,这需要交管部门建立起评估机制,衡量相关利弊,综合各种因素再作决定。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协管员

“确实有罚款,但是罚得也不多。”一名协管员说,“一天我就只遇到一例,特别典型的,交警会把他拦下来,进行罚款。他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就给了钱赶紧走。”虽然北京市交通管理部门已经声明,将对“中国式过马路”严惩不贷。然而,偌大的北京城,数万个路口,对闯红灯乱象“零容忍”的初衷虽好,但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在走访中,各路口交通协管员均表示“力不从心”。

“对于闯红灯,我们顶多上前劝说一下,如果对方不听劝,我也不会有多说什么,遇到脾气不好的,甚至还会冲你开骂。”这名协管员说,罚是开始罚了,但行人闯红灯乱象并未减少。复兴路与军博西路交界的十字路口处的一名协管员表示,罚款政策难以落实和人力不足有很大关系。

“我们没有执法权,不能对违规的人进行罚款,能做的只是进行劝说。”他说,只有交通警察对路人有罚款的权力,然而交警大部分时间并不在现场。交警一般只在早高峰时间来到路口维持秩序。“7点到8点左右,值班一个小时,会来两个交警。”他说,交警基本上只对机动车进行指挥,对行人和非机动车常常不予理会。

在他看来,罚款“根本没有用”,“自觉的永远都自觉,不自觉的永远都不自觉,警察来了也没用,该闯红灯的还是照闯不误”。

“软措施”或能起到“硬作用”

北京市副市长苟仲文在2012年全市交通安全大会上称,全市机动车已于当年突破500万辆,且总量仍在不断增长。与此相比,社会交通文明程度的提升却慢了许多。公安部交通管理科学研究所所长王长君曾表示,欧美国家机动化经历了40年,行人安全意识也经历了逐步提高的过程。而中国进入机动化才短短10多年,许多人并不适应这一变化。

这一点,从网上广为流传的一段现场砍罚款的视频中可见一斑。就在北京街头,一位骑车的大姐闯了红灯,交警要罚20元,这位大姐却执着地与交警软磨硬泡,砍价砍了几个来回,执勤民警无奈地说:“咱们这不是做生意”。

“车辆管理方面有登记制度,交管部门最终都能找到人。但是行人很分散,事后找不着人,这就使得行人有侥幸心理。”张柱庭称,对于行人闯红灯,确实存在监管上的难题。政府有关部门的监督执法不能是“运动式”,更应该重视日常监管。不能等到出了问题以后再集中管理,集中起来治理一次,当时效果好了,但是一放松,问题又出现了。”张柱庭认为,“运动式治理”容易造成“选择性执法”,其危害就在于培养了老百姓的“选择性守法”习惯,形成恶性循环。

张柱庭表示,提升社会交通文明程度,应该从小抓起。“虽然我们也有‘红灯停绿灯行’的教育,但是这个教育真正落实到现实意识上,仍然非常不够。”他说,我们的教育太呆板,应该用一些活生生的事例进行教育。

不过,用经济处罚手段来治理行人闯红灯现象会产生很多“次生”问题。比如,罚得太少,很多人不在乎,起不到该有的作用;罚得太多,又可能会激化矛盾。他说,进行经济处罚时,应该做到违法行为的程度与处罚的程度相适应,“这就要求法律法规应该有一个自由的裁量权,根据不同地区和案情的差异,分案治理。”

日前,深圳市交警局召开发布会介绍,5月23日起,行人闯红灯不但可能会面临最高100元的罚款,相关记录还要传到全国交通违法系统,不缴罚款将不能办理考驾照、过户等车驾业务。此举意在解决处罚标准过低、威慑力不够的问题。比如,以前处罚行人时,从来不记录其违法次数。但23日后,深圳交警会将每宗行人闯红灯的违法记录上传到交通违法系统,所有信息永久保存。

闯红灯将作为“信用记录”的一类,对每个人的生活产生切实的影响。这在国外也有先例可循。在德国,闯红灯的人除了会被罚款,还会信用受损,第二年的保险费用也会相应上涨。同时,各种贷款也会被因此缩短还款时间,银行或许还会提高闯红灯者的贷款利率,不允许分期付款、延期支付,甚至可能停止提供贷款。“在逐渐完善社保体系、医保体系的过程当中,如果能把行人闯红灯行为和这些挂钩的话,我想可能会起到一定的效果。”唐克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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