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记忆中总会有一些无法忘怀的片段,即便没有轰轰烈烈的情节,也常常在不经意间想起。
在北京居住这么多年,这样一个场景常常在我脑中浮现——大学报到的前夜,我躺在进京火车的卧铺上,彻夜未眠,脑海中交错着对家乡的记忆以及对大学生活的憧憬。这一夜,车厢里乘客熟睡时深深的喘息声,偶然路过小站台时路灯昏黄的颜色都留在了我的记忆里,至今仍然生动。从家乡到北京,一次无足轻重的小小旅程,却象征着一次居住地的改变,一段新的人生历程。
许多人都曾有过“迁徙”的经历——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仿佛空气中都有种陌生的味道。《寄居者》里的每个人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二战时期的上海,容纳了太多的“寄居客”,玫、彼得还有杰克布都身居其中。玫虽然是一个中国女人,但从小在美国唐人街长大,成长中的所见所闻让她懂得“寄居者”的生存处境,因而无法对任何一个地方产生认同感。
21岁的玫,身处上海这个熟悉且陌生的城市,一样缺乏认同感。当一个人不认同自己生活的地方时,总难免有漂浮不定的感觉,于是“她像所有一无用处的年轻女人一样,把自己当花养,漫无目的地绽放”。这样的心态是年轻寄居者们的普遍心态,这样的心态里怎么可能不发生浪漫的故事呢?顺理成章地她遇上了单纯、忧郁的犹太难民彼得。她对他一见倾心,“从此生命只为他燃烧”。
这样的故事“必然”发生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试想当两个飘零无依的人相遇时,瞬间迸发出怎样的火花,这火花太耀眼,容易让人产生幻觉,就像玫对彼得虚幻的爱情。
玫最终没有跟彼得在一起。为了彼得她曾疯狂到把杰克布骗到中国,偷走他的护照,不顾一切只为彼得的安危,可就在她把一切荒唐、冒险的事都做尽时,她发现她其实爱的是被她欺骗了的杰克布。于是她跑下去美国的船,她想“把真实的我留在岸上,那可不行,尽管那个我经常遭到自我厌恶,厌恶得简直想扼杀她。但岸上有我爱吃的小馆子,我爱闲逛的寄卖店和小铺,有爱说我闲话的邻居,还有我的真诚,热情,恶习和坏名声。”
当然,和她共度余生的人也不是杰克布,但这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跑下船的那一刹那,她懂得了什么是她真正想要的,也就在那一刹那,作为寄居者的她开始认同上海这个地方。
当一个人认同某个地方时,他的心便稳定了。虽然我们都曾有过寄居的经历,可是最终我们会在一个地方长久住下,不再漂泊,原因可能是因为曾经陌生的地方开始有了对我们而言重要的人,我们渐渐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生活在这里扎了根。
来北京的第三年,我决定把这里作为居住地。因为在这短暂的三年里,这里有太多我无法割舍的记忆、无法离开的人,于是这个城市对我产生了意义。这些记忆、这些人,恰好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出现,所以弥足珍贵。
寄居就是这样一种心态,起初觉得排斥、疏离以致缺乏认同感,但就是这种排斥与疏离,造就了那些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浪漫、惊险的故事,最终,一个人也就是在这种与自己的疏离当中认清了自己,在认同一个地方的同时,也欣然接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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