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人们称王硕为“王总编”,那时候,他是《周末画报》的副主编,谈的是时尚、城市、文化,谈笑有鸿儒。现在,人们常称他为“王师傅”,这样称呼他的有做移民的中介、有做“外围”的姑娘、也有刚刚失恋的IT男——他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做了一名专车司机。
这要感谢最近两年爆发式增长的专车市场,越来越多的资本、司机进入这个领域,搅乱了此前被出租车公司垄断的格局,也给人们提供了更多、更好的选择。
但如王硕一样的专车司机们的好日子没持续多久,一个阴影就开始在头顶徘徊。
4月30日,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冲进Uber广州办公室的大门,查封了这里。他们有的来自广州市交委,有的来自广州市工商局。三天后,广州市工商局发布消息称,执法当天Uber广州分公司没有提供出营业执照,涉嫌无照经营。
与此同时,在北京、上海等多座城市,一场针对专车司机的打击行动也陆续展开。广州的Uber司机们不断地把问题抛给同行和Uber的客服:“人民优步究竟还能不能干下去?”
野蛮崛起
王硕用的是易到用车平台,他希望能在这个平台踏实下来,赚钱养家还房贷,还能用闲暇时间干点自己喜欢的事儿,比如,重看一遍外文版的《圣经》和《希腊神话》。
不过,易到用车最近压力比较大。因为创始人周航坚持不参与烧钱大战,认为“烧钱并不是一种长久的维护用户关系的形式”,使得其用户群的增长一直赶不上滴滴、快的,现在,Uber又追赶上来。
2010年上线的Uber可算是打车软件的鼻祖,自上线至今,一直在疯狂蚕食传统出租车行业的市场。在美国,因为Uber的出现,传统出租车、机场巴士和豪车搭载业务从85%下降到了52%。
诞生四年后,Uber才终于决定进入中国市场。2014年2月,在给自己起了个“优步”的中文名字后,这个专车APP开始出现在各家手机应用市场里。此后,北京、上海、广州、杭州、重庆、成都、天津和武汉等大城市里,逐渐出现了Uber司机的身影。
一开始,Uber和易到用车一样,轻补贴,走的是高端路线。Uber优步广州微信公众号曾讲过一个现实发生、听起来又颇具戏剧性的故事。一个年轻的男生,用Uber叫了一辆宝马5系专车,一上车就塞给师傅两包软中华,请司机帮个忙。中途,这个男生接到了一个姑娘,两人下车时,师傅说了年轻人交代的那句话:“少爷,晚上过来接你回家吗?”小伙子回了一句:“不用!”然后带着女伴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是,所谓高端路线的潜台词是用户很少,尤其是在滴滴和快的发起的补贴大战中,大量用户被吸走,Uber和易到一样面临用户不足的困境。但和易到不同,Uber决定跟进烧钱游戏,它适时推出了人民优步服务,以拼车形式,拉低用车价格的同时,还投入大量补贴。
商人逐利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支持他们烧钱的一大动力是庞大的市场需求。有数据显示,即便在各种打车软件流行的当下,在早晚高峰时期,仍有40%的用车需求得不到回应。而现有租赁公司的车辆,已经很难满足这个需求,数量更为庞大的私家车被纳入专车运营者的算盘里。
Uber以远超滴滴、快的的补贴力度在吸引更多司机的加入。以北京为例,在北京的核心区域(CBD、三里屯等一带),Uber司机只要一周跑满20单,就能保底有1600元的收入,每单距离长短不论。如果一周跑满40单,则在收入之外,另有400元的奖励。在Uber定义的“乘车高峰期”,也就是晚上的5时到8时,司机收入是乘客支付金额的200%,其他时间,司机的收入是乘客支付金额的150%。
越来越多的私家车司机开始使用Uber的平台,其用户数也水涨船高。靠着巨额补贴力度,Uber在圈内获得了“野蛮人”的称号。
双向突袭
5月2日晚上,王硕刷微信朋友圈时,发了一条消息:“如果你今晚专车叫不到,原因就是这个:惊雷行动进入高峰,全北京市查封专车、黑车、套牌车辆!群里所有人明天别出去拉活了,今天晚上截止到凌晨两点。凌晨北京全市联合执法出动,明天钓鱼方式是叫单钓鱼!大家全部停止接单!明天目标3000辆!这次打击力度非常大!”发完这条朋友圈,王硕便收车,歇了。
不止北京,专车在全国许多城市都面临着被打击的命运,只不过有的地方打击的是专车司机,有的地方则是查封Uber的办公地点。
在广州Uber被查处后,成都的联合执法人员也突袭了Uber位于成都仁恒的办公室。闻讯赶来的Uber司机甚至与执法人员发生“对峙”,场面一度混乱,甚至还出现了执法人员被围堵的情况。
不止Uber如此,王硕就很清楚,自己开专车的行为“是非法的”。2015年初,易到、嘀嘀、快的的专车就曾经被列入专项整治名单。最近,武汉市客运出租汽车管理处也约谈了嘀嘀的工作人员,要求他们及时对打车软件平台上从事非法运营的车辆及司机进行清理。“非法运营的车辆及司机”指的就是那些私家车。
这是专车的阿喀琉斯之踵。在中国,私家车是禁止运营载客的。即便是1月8日,交通运输部做出了对专车利好的表态中,也对此进行了明确界定:“约租车”模式是一种创新,应当得到鼓励。各类“专车”软件将租赁汽车通过网络平台整合起来,并根据乘客意愿通过第三方劳务公司提供驾驶员服务,是新时期跨越出租汽车与汽车租赁传统界限的创新服务模式,对满足运输市场高品质、多样化、差异性需求具有积极作用。但是,各类“专车”软件公司禁止私家车接入平台参与经营。
北京,则直接把参与此类运营的私家车称为“黑车”,而一旦司机被核实从事非法运营,将收到2万元以内的罚单。在上海,执法人员甚至不惜用歧视性措辞来打压专车市场:“被查处的从事专车非法客运的82人中,有3人有犯罪记录,其中一个刚刑满释放,此前因‘强制猥亵、侮辱妇女罪’被判刑,被查处当天搭载的就是一位年轻女性。”
一时间,专车头上阴云密布。
乘客抉择
5月4日,上海网友曝出一张朋友圈截图,讲述了一段惊心动魄的专车遭遇:“刚才叫Uber刚开出来30米,突然!五六个警察冲上来把那个司机拽出来按车上,然后像把我营救出来一样说‘你别怕别怕,你安全了!’我以为那人是通缉犯来!结果是抓Uber非法运营。真跟警匪片一样,吓死我了。”
但是,显然他并不认为“非法”的司机有何不妥,甚至还对他心生同情,“为了补偿你,我在做笔录时,描述你长相部分说你长挺帅的。”
管理部门的表态和风险提示,显然没能影响公众的态度。就在广州Uber被查处后的第三天,同城的《南方都市报》发表社论《和Uber站在一起,积极拥抱技术革新》,力撑Uber:“见过火的人是回不到没有火的时代的,已经被调动起来的社会资源不可能再沉睡下去,与其逃避不如与代表新技术力量的Uber们站在一起,运用好中国的环境优势积极拥抱技术革新。”
执法人员在查处专车的过程中,也意识到了公众的人心所向。北京市交通执法总队的工作人员曾向媒体坦陈,很多乘客在查处时替司机“扛事儿”,谎称朋友接送不收费,因此能抓住的“现行案例”有限。
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傅蔚冈则在微博上调侃道:“深度怀疑成都和广州运管部门是Uber的托,以前边上用Uber的人并不多,但是自从上门执法之后,很多人问我,他们为什么这么厉害?有这么多人支持?真的好吗?”
傅蔚冈所言确实有数据支撑。据百度指数的监测,5月1日当天,Uber的关注度忽然上扬,几乎是平常的两倍,远超同行滴滴打车和易到用车。
而且,Uber广州的运营业并未随着办公室被查封而停止。移动互联时代,办公室已经不再是必须的要素。5月7日,Uber广州的官方微博还发起了一个“自以为人品无人能敌?敢不敢来战!”呼吁网友转发微博,赢取免费乘车机会。
对这些专车平台来说,用户的支持是他们最大的筹码。能否借此突破监管部门的压制,打赢与传统出租行业垄断的这场“战争”,前途未卜。
王硕依然开着自己那辆丰田跑车,在北京的夜色里穿行拉活儿,他搭载上陌生人,赶往陌生的地方,偶尔,能遇到一两个奇怪的人,让他觉得好玩儿又有趣。偶尔,他也会把这些人物写进自己的媒体专栏,那是一个专门为自己的专车生活量身打造的专栏,专栏的名字就叫:“坏蛋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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