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青年”并不构成一个值得研究的“阶层”或“团”,所以在社会学领域里,其远远比“蚁族”、“中产”或“农民工”更为容易被人忽视。但在实际生活中,“文艺青年”往往以一种“你身边的朋友”的面貌出现,并且能很快地占领“咖啡时间”,成为餐桌话题。
在中国,“文艺青年”往往是指具有一定高等教育水平的青年人,他们喜爱文学、音乐、电影、旅行若干事物,追求一种不太功利的简单生活,常常会为了理想而舍弃常人看来理所当然应该按部就班的生活,或者主动放弃阶层向上流动的可能性。所以他们之中具有代表性的会选择:推迟婚姻、厌弃工作、远离既定的发展轨道。因此,贴在他们身上的标签亦有“不靠谱”、“二”、“那人挺难弄的”。
他们对于某种社会秩序的挑战和背离是显而易见的,陈丹青最近说:“世界大事好多都是从文艺青年开头的。像五四运动、垮掉的一代、法国大革命,文艺青年都是冲到前面。”
直至被消费社会作为一门生意进行包装和营销,“文艺青年”才渐渐演变为一个巨大的“现实共同体”,他们与略显粗鄙的时代保持着一种距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亚文化”之中,直到与社会的“共融”和“区隔”发展成为一种争议:“文艺青年”究竟是个颂扬词还是个带有嘲笑意味的贬义词?
由于研究的缺位,“文艺青年”在中国仍然是一个模糊概念,没有人去准确定义它。但对这一群体的不同态度必然发生:有人争当文艺青年,有人取笑文艺青年。
这一境况在中国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文艺青年”的社会塑形
上一代人称“知识青年”,这一代人称“文艺青年”。由“知识”进而“文艺”,可见社会确实在发展、在细化。
李春波唱《知识青年》:“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可怀念,轰轰烈烈的下乡上山。”这早已是过去时。北大才女邵夷贝唱《大龄文艺女青年之歌》:“不会做饭的文艺女青年,只能被他们潜规则。”
邵揭示出了某种社会性的“暴政”——在一个金钱至上的社会,成功的唯一模板就是变得有钱,而文艺情怀急剧显得不合时宜、弱势和边缘化。歌手只能用一种谕讽和自嘲的口吻自我消解。
有学者将“文艺青年”的特征归纳为——情怀、文艺、美,是他们的三大指向。也就是说,在某一个群体性现象中,具有某种超越于现实功利计算的情怀、对各类文艺发生兴趣以及愿意为追求美好事物而花费时间,成为一个共同的标准。
像80年代的诗歌、90年代的摇滚乐和20世纪最初10年的杂志,都是那个时代最重要的文艺标志物。这种具有精神气质的事物一去不复返了。
目前,最大的“文艺青年”基地可能集中于“豆瓣”这样一个网络社区。他们在上面听民谣,讨论电影和书籍,参加城市的各种演出、讲座和派对。
一方面,“文艺青年”群体被社会边缘化;另一方面,“文艺青年”却又成为商业组织的营销策略,被引导而变得“主流化”。
一个资深文艺青年解释说:“因为这个群体经常爱干些无用的事,往往被别人看作不靠谱。”“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一位青年女教师的辞职信引发网络大潮,亦是一个文艺青年的“大动干戈”。
在正常社会组织和社会秩序中,文艺青年扮演了“掉链子”的角色。“原因很简单,因为社会角色不能满足文艺青年的内心需求。”
正如文艺青年的导师王小波所言:“一个人不仅该拥有一个现实世界,他还应有一个诗意的世界。”然而,“社会组织很难兼容”这种特点的人群,因此,“文艺青年”往往成为自由职业者、独立专业人士。他们因为无法被吸纳而主动边缘化。
而自从海子的诗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被房地产商无原则征用之后,“文艺腔”或“文艺范儿”就一点点被商业机构所蚕食。一位商业观察者说:“比如广告公司的创意人员,他们是以文艺青年自居的,而且以此为荣。”
文艺青年也会经历几个阶段
尽管文艺的风尚处在迁移之中,但当下仍然有共同特点:阅读米兰·昆德拉、杜拉斯、毛姆,看东欧的电影,喜欢北欧的音乐和设计,穿无印良品,爱去印度、尼泊尔旅行,显示与众不同的趣味和品位,爱收集偏门的冷知识,喜欢小众品牌。
但“文艺青年”的评价标准却因人而异,很难形成一致判断。那些“最文艺青年”的人士如艺术家、创作人等却往往不愿以“文艺青年”自居。因为在他们看来,“文艺青年”等同于“文艺爱好者”。
而那些金融人士、外企高管和企业白领则最愿意让别人认为自己是“文艺青年”,有“文艺范”,以此获得某种“品位”和价值体现。
而庞大的“文艺青年”群体的中坚力量,则会以段子、玩笑进行嘲弄和自嘲。他们反对好莱坞大片、抵制恶趣味、营造小环境,与大众化的选择进行旷日持久的对抗。这个群体主要包括:文化产业和大众传媒、广告创意界,以及泛大学生人群。
一位专栏作家说,文艺青年也会经历几个阶段:“最初认为自己是文艺青年,后来认为自己不是文艺青年,最后发现自己还是文艺青年。”这个类似于“看山不是山”的禅宗公案,放在这里倒也合适,可以作为文艺青年内心如何认同自我的某种写照。
歌手李健显然是大家心目中的文艺青年,他却质疑自己:“我还是文艺青年吗?我都文艺中年了吧?”但他很认同文艺青年身上的气质和情怀,他说:“在日本把文艺青年叫做艺文青年。”
在外界看来,“文艺青年”往往具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由于喜欢发呆,大量时间用来浪费在不赚钱的事物上,因此给外界的印象就剩下一个“穷”字。作家苗炜在《为文艺青年一辩》中说:“养活自己,爱好文艺,这两件事并行不悖。”他认为外界妖魔化了“文艺青年”这种形象。
一段时间以来,文艺青年、二逼青年、普通青年、苦逼青年成为了同义词。文艺不能体面地换钱,背后是读书无用论和读书实用论的主流态度。百无一用是书生。文艺青年的问题是“读书不多,想得太多”。
一般被嘲笑的是“伪文艺青年”
尽管文艺女青年被称为“作”,而文艺男青年则愈来愈“屌丝化”,但他们本质上是无害的一类群体。
因为“作”不被理解,所以文艺女青年的形象往往是“缠人”、“情绪无常”、“喜欢折腾”。这对于习惯简单思维和速食文化、没有大把时间的男性来说,简直是个灾难。
文艺男青年则常常表现得“怀才不遇”、“不合群”、“不考虑事业和家庭”。他们常常支付不起自己的住房,缺少埋单能力。有一个凶悍的丈母娘直接以“要在北京四环内有房,不许贷款”作为分手要挟。因为文艺是要消耗时间的,而现实法则是用时间去赚钱才是王道。
“文艺青年”至少有四个坐标系:资深、资浅;圈内、圈外。资深的以自嘲为荣,圈外的以自居为荣。但文艺青年有几个特质是共同的:有文艺没钱(侯晓贤的《聂隐娘》遭遇观众中途离场,许鞍华拍《黄金时代》大赔)、有理想没现实、怀才而难遇。
“伪文艺青年”则是什么都想要的一个群体:不真诚、讨巧、装逼。一般被嘲笑的是“伪文艺青年”。但社会风气蔓延之后,那些真诚的文艺青年也渐渐只能以自嘲为主了。
无论是他嘲还是自嘲,可以看出某种流变:80年代的理想坚守,以北岛诗歌为代表;90年代的不媚俗,以《过把瘾》为代表;新世纪后则是彻底拜金、既得利益化和单一成功学。文艺青年成为硕果仅存的“濒危动物”——缺什么才会给什么贴标签。
据说,整个人文类的读书界只有两万人,而豆瓣也始终是个小众平台。文青的主流化也只是商业平台的策略。如此世道人心,不见初心。
对文青而言,世道走向不乐观有三层原因:社会层面,一切向钱看的单一成功标准;家庭层面,正在发生结构性的摧毁;个人层面,生存压力和精神苦闷笼罩职场,文艺成为失败者的象征。
于是能剩下的就只有“取笑”了,除此之外,似乎又回到刘索拉当初的那本小说所直言的精神苦闷——《你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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