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很多人一定会记得那个下午。那时候，扎克伯格还是一个31岁的年轻人，刚刚迎来了自己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他和妻子普里西拉·陈决定叫孩子MAX，并且，决定送给她人生中的第一份礼物。很快，人们就在网络上，看到了礼物真身。
那天是2015年12月1日，美国东部时间下午4点，扎克伯格和陈第一次见到了MAX。他们随即决定发布声明：在未来，将持有的Facebook 99%的股份捐出去，用于推动发挥人类潜能和致力人生平等。扎克伯格和妻子普丽西拉一起算了下，现在这些股份价值450亿美元。
但他们没有想到，两天后，就不得不发布另一份声明，来解释这个450亿美元的捐助计划——它迅速在全球引起广泛的争议，支持者有之，但强烈的质疑也随之出现。
避税质疑
今年85岁的股神巴菲特，可以算是扎克伯格的忘年交了。5年前，巴菲特和比尔·盖茨一起发起倡议，希望全美国的亿万富豪能够宣誓，在自己有生之年或者死后，至少捐出一半财产用来做慈善。当时才26岁的扎克伯格就签署了这份宣言。
到扎克伯格决定将陆续捐出99%的Facebook股份后，巴菲特很快也在扎克伯格创立的这个社交网站上做出回应，称“马克和普丽西拉用这样激动人心的承诺打破了传统”，他认为，扎克伯格和陈的这一举动，将会改变数百万人的生活，“我代表未来一代谢谢他们”。
未来还没到来，数百万人就开始质疑他了。从美国到大洋彼岸的中国，质疑扎克伯格此举是为了逃避巨额交易税和遗产税的声音很快出现。在美国，人们把自己的财产捐给慈善机构，确实可以免于交税。
虽然中国网友依然不能访问扎克伯格创立的Facebook，但对扎克伯格却并不陌生。他应该是美国中文说得最好的科技巨头，而且最近和中国政界高层互动频繁。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美国时，扎克伯格也出现在奥巴马举办的国宴上。他用中文与习近平交谈，并请习近平为自己即将出生的女儿起中文名字。虽然习近平以“责任太大”为由，委婉拒绝了这一邀请，但这个细节很快传到中国，引起很多网友的调侃。
这大概会给一些人留下扎克伯格长袖善舞、善于经营的印象——正如当他和妻子做出捐款决定后，很多人认为的那样。一位网友从微博上看到此事，很快想起此前捐款的一些美国富翁及其引起的争议，于是，在关于这件事的热门微博下回复道：“他大概是在做每个美国富人都会做的事情：用慈善基金来避税。”另一位网友也和他持相似的观点，认为“这可能只是商业举动而不是慈善”。
当然，也有人支持扎克伯格。“你们真的了解美国的慈善和避税机制吗？有什么权利这样解读别人的行为？”这位网友的反问，得到了上百个网友点赞。
可是，即便是真的了解美国慈善和避税机制的人——比如扎克伯格的美国同胞们，也有很多人发出了相似的质疑。美国媒体BuzzFeed就刊文，认为扎克伯格捐赠的机构组织形式是由扎克伯格夫妇共同掌控的有限责任制企业，而不是非盈利的慈善机构。因此，这笔钱还可用于私人投资。
美国新闻网站《每日野兽》也刊登了专栏作家马耶洛的一篇评论文章，引用纽约大学商学院教授戴维·叶尔马克2008年的一篇论文称，那些富豪或高管们捐股票的动机并不单纯，有的只是为了卖掉大幅增值的股票而又不违背内幕交易法；同时，那些高管们以后通过新成立的慈善基金还可以继续控制公司。马耶洛同时指出，将股票捐出后，缴纳个人所得税时，扎克伯格应缴税额便大幅减少了。据粗略估计，省去的这笔钱，相当于他捐出股票价值的1/3。
眼看自己因为女儿出生而许下的承诺，这么快就遭受到巨大质疑，扎克伯格与妻子商量之后，决定发出第二封公开信，回应此事。
陈旧慈善世界的终结者？
“成立责任有限公司和非传统概念的基金会，我们并不能从股份转让中获得任何税务优惠。”在这封公开信中，扎克伯格有针对性地解释了自己和妻子决定创立有限责任公司而非慈善基金的原因：“我们可以更加灵活有效地使运用善款。”而且，这种形式并不能使得他们获得减税的好处，“实际上，成立基金会可以让我们立即得到免减税好处，成立有限公司则不行，与所有人一样，当我们的股份出售时必须交纳资本增值税。”
这并非扎克伯格的狡辩。美国圣迭戈大学法学院法学教授兼税收专家维克多·弗莱舍的分析，作证了这个观点。在这位税收和法律专家看来，扎克伯格和妻子成立的这家公司如果要出售Facebook股份的话，“扎克伯格将支付巨额资本所得税，特别是如果脸书的股价继续上涨。”
这或许是巴菲所说的，这对夫妇“用这样激动人心的承诺打破了传统”的原因所在。这对年轻的夫妻，并没有打算效仿比他们年长的超级富豪所做的，从事传统的慈善项目，而是决意用一种更为新颖的方式来做慈善。
在一些批评人士眼中，传统的慈善基金会项目，缺乏一种现成的、捐赠者可以用来判断其捐赠是否有用的评估标准，即“盈亏结算线”。但扎克伯格和妻子成立的这个公司，是以慈善为出发点来驾驭盈利动机，常被称为“双盈亏结算线”方式，即他们计划投资的公司必须一方面具备财务回报从而实现可持续性，另一方面也要有社会回报，例如拯救更多的生命或者帮助更多的孩子完成学业，以此来获得进一步的资金支持。
在印第安纳大学公共事务和慈善事业研究教授莱斯利·伦科夫斯基看来，这种做法，无异于对当下慈善模式的颠覆性的尝试，“代表着目前为止以新方式解决长期困扰慈善事业的各种问题的最重大努力。如果失败了，至少陈-扎克伯格计划就不复存在了，因为其投资组合出现亏损，不像多数传统基金会那样不管取得什么样的成果都会一直存在。但如果该计划成功了，过去人们所熟知的慈善事业形式可能就将终结。”
被忽视的女人
在这起捐赠风波中，普里西拉·陈一直沉默不语，一切声明皆由扎克伯格出面发出。于是，在媒体上，这次捐赠也只被归到扎克伯格名下。但其实，这是两个人共同的决定、共同推进的项目，这从两人成立的有限责任公司的名称中便可看出：“陈-扎克伯格行动”。
作为世界顶级科技大佬的妻子，普里西拉·陈一直非常低调，除了偶尔更新Facebook动态外，几乎罕见她接受媒体采访。但在扎克伯格所做的一些重要决定，尤其是这次慈善捐助的决定中，普里西拉·陈显然起着重要作用。
在第一封公开捐献决定的公开信中，扎克伯格写道：“陈-扎克伯格行动”将专注于“发挥人类潜力，促进公平”，而首先关注的领域将包括个性化学习、疾病的治疗、人群的互联，以及建设更强健的社群。这其中很多项目，就是普里西拉·陈现在正致力推动的。
普里西拉·陈大学毕业后，并没有从事与公司管理或者科技有关的行业，而是去了加州圣琼斯的一所私立小学做四五年级孩子的科学课老师。2008年又进入了全美排名前三的加州大学医学院攻读儿科学专业，几年后，在旧金山一家医院做了一名儿科医生。
孩子，成了陈最关切的一个问题。她在医学学习以及医院临床工作中，越来越意识到一个问题：童年遭受精神创伤的孩子，发育比普通孩子要慢，成年后很难在工作和生活上做出成绩。压力和贫穷影响儿童的脑部发展，也影响到父母的育儿方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希望能够在孩子最初的阶段，就能用教育发挥积极影响，帮助父母，设立孩子的成长计划。
事实上，早在女儿降生、决定捐出大部分股份之前，扎克伯格就已经开始在教育领域投下巨额捐赠了：9月份，Facebook宣布它正在与一家特许连锁学校“峰会公立学校”合作，建立一个网上平台，帮助提供度身定制的教育方案，满足学生个性化的需求和兴趣。更早之前，今年5月，开发个性化学习技术的私人学校初创公司AltSchoo宣布从一些投资机构那里募集了1亿美元资金，其中就包括收到扎克伯格资助的一个慈善基金。
所有的这些投入，无疑将会改变美国的未来，乃至世界的未来。扎克伯格在他的第一封信里写道，他们希望通过这一系列的捐赠，让刚出生的女儿“在比我们更美好的世界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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