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没有成为我男朋友的时候,他就戳中过我的萌点。
第一次约会之前,我跟他敲定碰面的地点。考虑到他是一名日本留学生,我还不太了解他的中文水平,稳妥起见,就让他带我逛逛校园。我问他,你们学校那么大,哪个校门离你近一些?他愉快地告诉我:“对我来说哪个校门都可以的,因为我有电动车。”
“电!动!车!”我搭配着最夸张的表情和语气,向闺蜜们重复这三个字。果不其然,她们笑成一团。
谁也解释不清这个瞬间“萌”到我的交通工具到底为什么那么好笑,好像有一点“雷”,还有几分遥远到难以置信的清纯。我认真起来跟闺蜜说:“我们现在这个阶段,好像很少会遇到说自己有电动车的男生了。”
回国近一年,离开学校找到工作,踏入社会。我仿佛看到我妈在她为我列着“健康成长”、“学业有成”、“事业顺利”、“婚恋美满”的单子上一项一项打钩,笔尖停在“恋”字前面,抬头对我说,接下来,祝你找一个好对象。
我并没有刻意地怠工。
初到北京,我在联谊交友方面也算是态度积极。只是,我渐渐发现,回到这片理论上交流无障碍的土地上,交际反而变得复杂和游离。
我再也没有遇到不断被欧洲男生问“你吃狗吗”的困扰,但更大的困扰在于,新认识的男人别说吃狗了,估计连我虐不虐狗都不在意。
别人用标签把我介绍给更多别人。“这位是某国回来的”,一句如此笼统的话就提炼完了我在他们心中的最大亮点。我顶着“海归”、“某校”、“户口”、“家庭条件”等标记,感觉自己被审视、被估价、被排序。恋爱交友的体系就好像比照着硬性条件进行商品交换,“软实力”可以忽略不计。作为一个自认为有血有肉有性格的人,我感到十分没劲。
大我几岁的同事也有同样的感受。当年她二叔婆张罗着给她相亲,上来就说“没户口的咱不要”、“学经济的现在抢手估计轮不到你”、“要不去问问文化部的姐妹能不能给张罗一个”……最后给她约了个饭局,在银行工作的32岁男人,张嘴就问她平时买哪个牌子的衣服,老家几套房,房子是否在市中心。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她总结说。在这个压力山大的社会,对方的硬性条件似乎会大幅度影响未来的生活质量,所以许多人在婚恋选择上变得浮躁又现实,无论男女。
可是,那些所谓过硬的条件又能保证什么呢?
我有一个试着发展过的单身男性朋友,事业单位、北京户口、有房出租、车在摇号、人长得还挺帅。在我旁边一站,我自己都觉得看上去甚好。
然而,在每一次不能称之为约会的相聚时间里,我跟他除了埋头吃饭几乎就是面面相觑。他对我最大的关心在于,我什么时候才能换上符合“身份”的最新款手机,一句“不要讲你的工作了”就能让平日活泼多言的我噎住,再也说不出半句。
除了他之外,我周围的年轻男生大多数在低头奋斗,默默不语。老道的男人则用各种方式不着痕迹或者直截了当地透露出自己有车有产的信息。
在这样让人心生厌倦的环境下,一辆仿佛从天而降的电动车,难免会让我产生期待和好奇。
幸运的是,电动车少年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至今也没问过他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我的“硬件”对他来说也没有意义。相处的时候,我能处处感受到他的细心和体贴,能感受到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我这个人,是我褪去标签之后的最真实和最基本的存在。虽然后来逼问起他对我的最初印象,他给出的回答肤浅得让我无语——爱说话、笑容好看、声音好听。
他常常让我想到《刺客聂隐娘》里的磨镜少年,来自隐娘纷杂的世界之外,纯澈如镜,一派天真,如同冬日暖阳,带给她自己未曾想象过的视野。
于是我们恋爱了。
我成了一名坐在电动车上一边傻笑一边被风吹得脸通红的女青年。
如果有一天他开了宝马过来,我当然也不介意坐进去。但那些东西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无条件给予我的温柔、耐心、包容和关怀,它们让生活成为生活,让恋爱成为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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