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娱乐圈,范冰冰没少像李雪莲一样“被侮辱”。范冰冰有“想得开”,也有“一根筋”:“不诋毁人格,不牵扯私生活,哪怕这事有一点点是真的,我都觉得可以接受,但它不能全是假的。”
为扮演农妇李雪莲,范冰冰乔装打扮,在江西婺源的农贸市场卖了十天干果。第一天下来,她没被认出来,还赚了一百多块钱。
李雪莲是电影《我不是潘金莲》的女主角,因分房和丈夫秦玉河假离婚,不料对方趁机另娶。她去讲理,被秦玉河当众斥为“潘金莲”。起初因为不愿真离婚,后来又要洗刷坏名声,李雪莲不断往上告状,被告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成了家乡维稳重点。
在原著小说开头,作者兼电影编剧刘震云引用了一句俗话:一人撒米,一千个人在后面拾,还是拾不干净。主角是李雪莲,实则讲浮生百态——官员们或忙于“美丽乡村”建设,或把李雪莲看做“刁民”,老乡要么觊觎她的美色,要么另有企图。故事荒诞,人物对白幽默。李雪莲告了十年状,生活日渐荒废,故事也就慢慢渗出悲凉。
受加拿大导演哈维尔·多兰的电影《妈咪》启发,导演冯小刚在片中使用了圆形和方形两种独特画幅,使构图时常显出古画味道。他自己录画外音,充当说书人,从“宋朝有个女子叫潘金莲”说起,仿佛把李雪莲的故事演绎成当代传奇。
在第64届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我不是潘金莲》获得了最佳影片“金贝壳奖”,主演范冰冰获得最佳女演员“银贝壳奖”。
李雪莲才不是简单的农村妇女
记者:冯小刚请你演这部电影时,是怎么说的?
范冰冰:他说,如果他找一个常演农村戏的女演员演这个角色,可能不出意外,大家会觉得挺好挺正常,但如果找范冰冰演,可能会让别人觉得有种很大的反差。“如果你演得很好,别人会觉得我们两个人这件事情都做得很牛逼。”
我看了一晚上剧本,看的时候一边笑、一边哭。一个剧本,看文字时都能有很多种情绪变化,你就会觉得是个好剧本。有很好的基础,让你有得演。
记者:冯导希望你能赋予李雪莲什么样的个性?
范冰冰:我要做的,就是把剧本的东西表现准确,该让观众笑的时候让他笑,该让观众哭的时候让他哭。
李雪莲是个典型的当代农村妇女,文化知识不多,但是社会知识很多。她很聪明,这条路行不通,知道应该走哪条路。所以她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农村妇女,不只懂种地、干活,其实了解时事,知道应该怎么告状。
记者:从女性角度,你提出了哪些意见?
范冰冰:原来的电影,到李雪莲去上吊,一抬头、一笑就结束了。我一直跟导演建议,最后要加那场小酒馆的戏(编者注:在小酒馆,李雪莲遇到最早被她拉下马的县长,并说明了假离婚的真正原因)。
这场戏原来剧本里没有。我说如果站在女性观众角度看,原本的结局好像让这个人物“打不上点儿”。我觉得可能要在最后让观众对这个人物有个出口,能松一口气,不说同情她,起码理解她到底在做什么。
刘震云老师全程在剧组里,我们经常讨论。我跟他说,你先写这样一场戏,我们先拍,导演不想要的话再剪掉。最后导演还是加上了。
记者:塑造李雪莲时,你有没有想到秋菊?
范冰冰:其实是刻意避开的。李雪莲这个人物本身已经被塑造得很完整了,没有什么要去借鉴的。它们其实是完全不同的类型,秋菊在为别人打官司,李雪莲在为自己打官司。两者有一些年代上的不同,在人物处理上,李雪莲也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农村妇女形象,她挺聪明的。
《我不是潘金莲》只是用打官司这个故事的皮儿,去体现众生形态。核儿是不一样的,可能层次更不一样吧。
记者:在采访中,冯导说主角其实是那28个男人,李雪莲可能只是线索,他曾担心你不愿接受这一点。
范冰冰:其实在剧本上也好,从电影里也好,李雪莲都是一个绝对的女主角。因为她已经是了,所以不用再强调她。导演的意图其实是,她是这个事件的核心,串起所有的人物,在这28个人里面游走。你一直去演她的“主角光环”,这些人物会被相对弱化,就不精彩。
我和导演一直想达成一个有意思的点——怎么能让李雪莲把这28人穿插在一起,又让他们觉得很舒服,相互之间起化学反应。很多戏是因为起了化学反应——包括跟秦玉河的那场对话,他这个人物才有意思。演员跟演员之间演戏,就像齿轮跟齿轮的咬合,每一个齿扣都咬合得住,它才好玩儿。
记者:让李雪莲走上这条路的,就是周围那28个男人,但是那些人又不是坏人,问题出在哪儿呢?
范冰冰:问题就出在他们想帮她,但又没有人真正用自己的能力或真心去帮她。就像导演讲的,中国是个人情社会,我们想让它变成一个法治社会,这是一个巨大的转变。但这些转变,是需要有人牺牲、妥协和改变的。到底要怎么改变,每个看完电影的人都有心里的想法吧。
记者:画幅变成圆形,对你的表演有什么挑战?
范冰冰:反而对我的表演很有帮助。如果是传统的画幅,可能就有很多强调。圆形画幅有很多中景,对表达李雪莲这个人物特别有意义。
我有很多经过设计的形态——包括形体、走路的步态,都要通过中景才能体现。如果一直是特写,就会老让别人看到这是范冰冰。这个人物本身就离我很远,要用镜头来帮助我完成她,它在跟我一起配合。
记者:你怎么理解画幅在方圆之间的转换呢?
范冰冰:我觉得这是摄影师罗攀的功力。他利用了很多道具跟实景的建筑结构来实现这种转换,比如说隧道出去,圆就变成了方,从窗格的方又变成圆。
我甚至看到豆瓣上有人说,这个变换有些人是看不出来的。最棒的就是在观众不知不觉中变化,回头想又发现原来是在那儿变的。
导演也会讲这个问题,其实还是有些寓意在里面。农村是圆的,到北京就是方的,象征一个城市的规矩。
追求生活和情感,是潘金莲个人的事
记者:明星范冰冰和村妇李雪莲有什么共同点?
范冰冰:可能是执著,比较一根筋。决定了的事情,就会想尽方法完成。受到诋毁,如果这件事是假的,就绝不会让它轻易成型。走法律程序也好,跟媒体解释也好,我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告诉他们真相是什么。
记者:最近有什么例子?
范冰冰:我请了一个将近30人的律师团做打假。现在除了营销号和公众号外,还有很多写手为了赚钱、增加点击去写些东西,非常不准确,很多带有侮辱性。那我可能比较在意。
请律师团的效果非常好,打官司拿回来的钱都去做了慈善。虽然金额不大,但也证明了事情的真假。这也是我最近做得比较正确的一件事。可能很多演员看到后,也会觉得有用。
记者:李雪莲告状的一部分原因是被人当众骂“潘金莲”。有什么批评,会让你有李雪莲那种感受?
范冰冰:我现在觉得,只要不是侮辱跟诋毁,作为演员,我都能接受。娱乐圈的环境是这样,我理解。只要不诋毁人格,不牵扯到污蔑、私生活,哪怕这事情有一点点是真实的,我都觉得可以接受,但它不能全是假的。
记者:作为现代女性,你怎么看潘金莲?
范冰冰:一个女人,追求她自己的生活跟情感,其实是她个人的事情。我们没办法指责或批评,但她变成了一个符号,所谓“红杏出墙”的女人就是潘金莲。我们可能是把这样一个符号,加到了一个叫这名字的女人身上。
她到底是不是这么做的,她的真实生活到底什么样,我们都没见过。我前段时间专门看了一下潘金莲的故事,还有些别的解释,其实挺有意思的,都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故事。比如说她可能是很善良的一个人。
记者:李雪莲花十年时间洗刷自己的坏名声,但自己的生活被毁掉了,你觉得值吗?
范冰冰:我演的时候觉得挺不值的。书里是二十年,戏里也是将近十年。十年可能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如果没有这件事,她可以快乐地生活。但因为她的执著,让她很好的一段生涯浪费在告状上。我觉得挺可悲、也挺可怜的。
如果这个事发生在我身上,可能我也会这么做,只是到底能坚持多久,不知道。我觉得起初一定会有反应,会想为自己的利益争取。
记者:你觉得李雪莲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范冰冰:有,如果她像我这么想得开,可能会有一些不同的路。她之所以还要这么做,可能心里对(前夫秦玉河)这个人还是有一些爱意。如果这个人在她心里彻彻底底没有感觉,她可能当他死了或不在了,放下来,去过另外一种生活。她放不下这个人,也放不下这段生活。
记者:有过想不开的时候吗?
范冰冰:我一直是一个比较能够自我开导的人,大家都叫我“想得开小姐”。我在这个圈子里工作,有这样的工作性质,如果我特别想不开,可能早就得抑郁症了。但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事情、困难是解决不了的,只是用什么样的方法去解决吧。
记者:12年后再和冯小刚一起拍戏,有没有什么新鲜感?
范冰冰:我因为《手机》拿了第一个电影最佳女主角——百花奖。给我打开了一扇电影的窗户。12年过去,导演更温暖了,更愿意去关注角色、观众的内心。最近有个视频,他说自己快60岁,已经快是个老头儿了,但我觉得他的心态比年轻人还要新,愿意尝试新事物,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以前演他的电影,我还会紧张,现在更从容,更愿意感受些不一样的东西。
记者:你在华师大的见面会上只待了十分钟,当时有被侮辱的感觉吗?
范冰冰:倒没有想过是不是那样的感受,只觉得确实是“奇怪的事情”,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的一件奇怪的事。但我都能理解,就像我微博上说的,大家都不容易。只要大家觉得这个电影是有意义的作品,我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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