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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君子与真小人——论岳不群与任我行谁更可恶

文化中国 2017-09-19 16:36:52 式 微/文 总第242期 放大 缩小

  金庸小说《连城诀》里面有一个反派人物——血刀老祖,历来得到读者的“敬畏”,甚至“喜爱”。大家都说,血刀老祖虽然是大坏蛋,心狠手辣,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但是,他坏得“光明磊落”、坏得毫不遮掩。在雪山上大战江南四老“落花流水”,读来更是让人血脉偾张,如果不是正邪不两立,真要为他喝彩鼓掌。如此气概,作为一个超级大反派,简直坏得让人肃然起敬。

  金庸小说中还有两个让人肃然起敬的大反派,那就是《笑傲江湖》里的任我行(至于欧阳锋,气场上始终是比任我行差了一些,而金轮法王、四大恶人之辈就更无法与之相比了),次之则是向问天。既然要说坏得如此令人“心折”的任我行,就不能不说一说伪得让人五体投地的“伪君子”岳不群。

  有史以来,伪君子总是臭名昭著,连所谓的真小人也自觉比伪君子高明不少,甚至不以为耻,颇以为荣,所以,有“宁做真小人,莫做伪君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是,假如你遇到的是凶狠残暴如任我行这样的“真小人”,一上来摆明要灭你全家,你躲得过去、防得了吗?

  真小人真的比伪君子高人一等吗?

  伪君子

  金庸小说中伪君子为数不少,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伪”起来的气势和气场也不一样,比如,戚长发(《连城诀》)穷尽一生求而不得的是一个大宝藏;玄慈方丈(《天龙八部》)躲在少林寺中,竭力隐藏自己的过去——错信人言,杀害无辜的异族人。让一个少女未婚先孕,而又对其不管不顾(什么“有苦说不出才是真的苦”云云,都是扯淡,大和尚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知能不能听到那些无辜惨死的幼儿的亡灵的呼唤);还有“甘霖惠七省”的汤沛大侠,广交朋友,散尽钱财,而又不能像凤天南那样巧取豪夺、杀人占地,不知道他图的到底是什么;至于岳不群,“伪”到了一定境界,称得上是“伪装届”的大师。

  玄慈

  从杏子林中萧峰的身世被曝光开始,和当年雁门关事件中有关的亲历者或者知情人(丐帮徐长老、谭公、谭婆、赵钱孙、单正一家30几口、智光大师,要么被萧远山暗杀,要么因为不肯说出“带头大哥”的真实身份而自杀),甚至和此事件并没有直接关联的萧峰的养父母与恩师玄苦大师相继被害,再加上聚贤庄一战,更是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在这么长的时间内,我们令人敬爱的玄慈方丈一直躲在少林寺内龟缩不出,一直到英雄大会上被萧远山逼问不过,才当众承认,然后又搞苦肉计的把戏,在临死前为自己“挽尊”。

  “黑衣僧朗声道:‘你不肯说,我却知道。只因为这孩儿的父亲,乃是佛门弟子,是一位大大有名的有道高僧。’……‘跟你生下这孩子是谁,你若不说,我可要说出来了。我在少林寺中隐伏三十年,什么事能逃得过我的眼去?你们在紫云洞中相会,他叫乔婆婆来给你接生,种种事,要我一五一十的当众说出来么?’”

  萧远山对叶二娘苦苦相逼,而玄慈却始终缄口不言,宛若不见,眼看着实在瞒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开口承认,这个缩头乌龟做得实在是无人能及。

  然而,“众雄初闻虚竹之父竟是少林寺方丈玄慈,人人均觉他不守清规大有鄙夷之意,待见他坦然当众受刑,以维少林寺的清誉,这等大勇实非常人所能,都想他受此重刑,也可抵偿一时失足了。万不料他受刑之后,随即自绝经脉。本来一死之后,一了百了,他既早萌死志,这二百杖之辱原可免去,但他定要先行忍辱受杖,以维护少林寺的清誉,然后再死,实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如果是真正的英雄好汉,萧峰的身世不曝光则已,一旦曝光,玄慈应该第一时间找到萧峰,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自刎谢罪。而不是在害死那么多条人命之后,被逼上梁山不得已而承认,至于坦然受刑什么的,简直虚伪得荒谬可笑至极。

  岳不群

  左冷禅既想做五岳派掌门,又想得到《辟邪剑谱》,苦心经营那么多年,谁曾想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半路杀出个岳不群,结果掌门和剑谱全成了岳不群的囊中之物。

  虽然,江湖上人人皆知“君子剑”,但是,在岳不群的野心暴露之前,他在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和武当派掌门冲虚道长这些“又红又专”的名门正派之士心目中的印象似乎就并不甚好,“岳先生外貌谦和,度量却嫌不广……”

  “华山派的掌门人还是岳不群罢?此人一脸孔假正经,只可惜我先是忙着,后来又失手遭了暗算,否则早就将他的假面具撕了下来。”这是任我行对岳不群的评语。任我行在谈到岳不群时,总是不以为然,优越感爆棚,他除了功夫可能胜人家一筹两筹,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自我感觉这么良好,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既然“君子剑”深藏不露,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看出来岳不群是伪君子,很有点可疑。

  至于《辟邪剑谱》,人人都想得之而后快,连方证大师也眼红得不得了:“老衲和冲虚道兄都无缘法见到宝典,否则虽不敢说修习,但看看其中到底是些甚么高深莫测的文字,也是好的。”

  从余沧海、木高峰,到左冷禅,再到方证大师,这些人都想得到《辟邪剑谱》,尤其是余、木、左三人费尽心机,最终却种种努力都化作流水,艳羡之情,溢于言表,却又无可奈何。而方证大师一没有余、木二人的狠辣,二没有左冷禅的手段,三没有岳不群的机谋和机缘,只能徒呼奈何。“想我辈武学之人,一旦得窥精深武学的秘奥,如何肯不修习?老衲出家修为数十载,一旦想到宝典的武学,也不免起了尘念……”

  林平之对岳灵珊说:“‘这姓余的矮子、姓木的驼子,他们想得我林家的辟邪剑法,便出手硬夺,害死我父亲母亲,虽然凶狠毒辣,也不失为江湖上恶汉光明磊落的行径,哪像……哪像……’回身指向岳灵珊,续道:‘哪像你的父亲君子剑岳不群,却以卑鄙奸猾的手段,来谋取我家的剑谱。’”

  这有什么区别吗?

  余沧海和木高峰将林平之的父母残酷折磨致死,福威镖局惨被灭门,如今在他看来,比起岳不群的行为,仿佛都是可以原谅的了?因为那“也不失为江湖上恶汉光明磊落的行径”?不可思议。

  真小人

  金庸小说中令人“钦佩”的真小人的代表大概是任我行、向问天和血刀老祖三位。

  血刀老祖

  有网友这样评价他:“血刀老祖在《连城诀》中,反而是个较为可爱的形象,他是一个正统的恶人,滥杀无辜,贪淫好色,……对比花铁干的无耻陷害,与万震山师兄弟为连城诀杀师、弃女、毫不留情地自相残杀、相互陷害,要好得太多。其实在我看来,如果他是某一正派的掌门,恐怕要比那些所谓‘大侠’要好太多。”

  还有,“血刀老祖其虽属邪派,但是读者对他的是评价是:坏得顶天立地,一个坏得可爱的老头形象。”

  而孔庆东教授简直是爱上了血刀老祖,他在《金庸评传》里这样赞美这个大恶人:“《连城诀》中塑造最好的就是坏人,比如说,小说里写了一个大恶人叫:血刀老祖。血刀老祖,我想读过《连城诀》的读者,谁都不会忘记,这个老头子很坏,坏是坏,但是坏得赤裸裸,坏得毫不掩饰。……这个坏人他就光彩照人,坏得光明正大!他的坏,是可持续发展的!所以你读《连城诀》,这个人物那正是栩栩如生,你会被这个人物所感动,比那些好人还要感动人!而跟血刀老祖做对比的恰恰是所谓正派豪侠。”

  在这里,“正派豪侠”被黑得惨无人道。和血刀老祖相对的,一方有戚长发、万振山、言达平三个师兄弟,另一方则是号称“落花流水”的江南四老。戚万言三兄弟最多只能算三个奸邪小人,上不得台面,个个工于心计、心狠手辣,又道貌岸然,偏偏运气差了一大截,比之岳不群,这三个只能算做偷油吃的小耗子。而江南四老,除了花铁干之外,其他三人都是很让人敬佩的,又如何是血刀老祖能比的。

  但是,有了这样的对比,血刀老祖可就算得上“很可爱”了,虽然他把奸淫掳掠当成家常便饭,杀人祭刀,甚至要掘出水岱的尸体吃人肉,但是,他仍然比戚、万、言他们“好得太多”,到底好在哪里呢?

  向问天和任我行

  “令狐冲见他(向问天)在群敌围困之下,居然仍是好整以暇的饮酒,不由得心生敬仰,生平所见所闻的英雄人物,极少有人如此这般豪气干云。……这人(向问天)豪迈洒脱,真是一条好汉子,我本来就喜欢这等人物。”

  令狐冲这傻小子不问三七二十

  一,不管是非黑白,只是觉得这人豪爽、豪迈,就去和那人联手杀人,继而被人大大得利用了一番,还自作多情呢,被人囚在黑牢里,还不停地给人家找借口。

  至于任我行,可就更了不得了,杀人就好像游戏一般,“……外边天地多么广阔,你老爷子(任我行)出得黑牢,普天下的男女老幼,你要杀哪一个便杀哪一个,无人敢与老爷子违抗,岂不痛快之极?”“此人(任我行)倘若得离此处,武林中天翻地覆,不知将有多少人命丧其手,江湖上从此更无宁日。”

  就是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令狐冲却钦佩得不得了。“喝得十几杯酒后,令狐冲觉得这位任教主谈吐豪迈,识见非凡,确是一位平生罕见的大英雄、大豪杰,不由得大是心折,先前见他对付秦伟邦和黄钟公、黑白子,手段未免过份毒辣,但听他谈论了一会后,颇信英雄处事,有不能以常理测度者,心中本来所存的不平之意逐渐淡去。……令狐冲道:‘我当日初见教主,曾听黄钟公言道,教主倘若脱困,重入江湖,单是华山一派,少说便会死去一大半人。又听教主言道,要是见到我师父,要令他大大难堪。教主功力通神,倘若和华山派为难,无人能够抵挡……’任我行道:‘我听向兄弟说,你师父已传言天下,将你逐出了华山派门墙。我去将他们大大折辱一番,索性就此灭了华山一派,将之在武林中除名,替你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任我行,杀人如麻,强迫手下人服食三尸脑神丹(……“这‘三尸脑神丹’中里有尸虫,平时并不发作,一无异状,但若到了每年端午节的午时不服克制尸虫的药物,原来的药性一过,尸虫脱伏而出。一经入脑,其人行动如妖如鬼,再也不可以常理测度,理性一失,连父母妻子也会咬来吃了。当世毒物,无逾于此。”),妥妥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挡我路者,遇父杀父,遇佛杀佛”的暴君,这样的人也配称“大英雄、大豪杰”?既然“英雄处事,有不能以常理测度者”,那又为什么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剑”之腹,凭什么总是暗搓搓地黑人家,总是搞双重标准呢?

  武侠小说中,一个大反派只要武功高强,而杀起人来又没什么顾忌,举手投足,杀人如儿戏,“咔嚓”一下,就把人家的脑袋给拧下来了,大都称得上“豪气干云”,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既然如此,“她(李莫愁)手刃何老拳师一家二十余口男女老幼……何老拳师与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跟何沅君也是毫不相干,只因大家姓了个何字……”“我(李莫愁)曾在沅江之上连毁六十三家货栈船行,只因他们招牌上带了这个臭字(何)……”这样看来,李莫愁杀人也杀得豪爽,从不扭扭捏捏,也可以称得上“大英雄、大豪杰”了。殷素素一夜之间杀死龙门镖局几十口,丁春秋用“腐尸毒”功夫和游坦之对打,“片刻之间,双方已各掷了九名弟子,十八具尸体横卧地上,脸上均是一片乌青,神情可怖,惨不忍睹”,杀人杀得这么爽快,殷素素、丁春秋和游坦之也算得上是“大英雄、大豪杰”了。

  任我行如何得到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岳不群如何得到五岳派掌门和辟邪剑法,所用的手段不同而已,谁也不比谁更高明,谁也不比谁更卑鄙无耻,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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